第三卷 皇明興廢 第0061章 三里鋪絞肉機(上)

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死的沒有價值。

男人,可以落淚,但淚乾之後他的血還要是熱的!

蕭伯芝沒有安慰魏學文,他跳上了一輛大車,從充當車夫的士兵手中接過鞭子,揚手甩向半空。

「叭」的一聲,清脆而響亮。

「弟兄們,跟蕭老子走嘍!」

車軲轆慢慢滾動起來,在野地上留下一道道帶血的印痕。

七百名最後的明軍緊隨著主將的軍旗之後,堅定的向著南方。

南方,有他們的家。

哪怕他們之中有很多人並非是漢人,但他們的家同樣也在南方。

那裡,有他們的爹娘,有他們的妻兒。

桂保就很想家,尤其想念被大明天使收在少年營中的兩個兒子。

為了活著回去見到自己的孩子,桂保又給自己身上套了一付綿甲。

那付綿甲原本的主人是一個鑲白旗的喀巴什,他在臨死的時候忽然盯著桂保難以置信地罵道:「你是女真人!你為何要背叛汗王,替漢人賣命!」

桂保沒吭聲,將長矛用力拔出來後又狠狠刺了那個喀巴什一下,確認對方不可能再爬起來後方才離去。

「我不替漢人賣命,就要替愛新覺羅家賣命了?你這個反動集團的幫凶!」

那個喀巴什隱約聽到桂保好像說了這麼一句。

「桂保君,你穿這麼多走得動么?」一個騎士從桂保身邊經過過勒馬停了下來。

桂保抬頭看了騎士一眼,臉上露出了會心的笑容道:「永山隊長,我的力氣還可以!」

騎士名叫永山武四郎,長寧鐵場降倭中的一員,一直是追隨主公大人的親衛,兩個月前出任騎兵大隊的中隊長一職。

永山這人喜歡交朋友,不管是日本人還是朝鮮人,還是明國的漢人、女真人,他都願意結交。

桂保就是他結交的女真朋友之一。

「桂保君,你要多加小心,我們回去喝酒滴幹活。」永山說完打馬朝前奔去。

「桂保,你怎麼跟倭獃子混一塊了?」說話的是靠在馬車上的一個受傷的小旗。

「倭獃子么?」

桂保愣了一下,搖了搖頭,「永山隊長不呆的,他是我的朋友,我也是他的套莫他季,他是好人。」

倭獃子有好人?

傻桂保,你那是沒見過倭寇!

小旗笑了起來,沒再理會桂保,繼續叼著嘴裡的野草。視線里,野地中開滿了各式野花,蜜蜂在叢中飛來飛去。

小旗吐出了嘴裡的野草,唱起了歌:

「叫呀我這麼里呀來,我呀就的來了。

拔根的蘆柴花花,清香那個玫瑰玉蘭花兒開。

蝴蝶那個戀花啊牽姐那個看呀,鴛鴦那個戲水要郎猜……」

這是高郵的小調。

周圍的人沒有幾個能聽懂小旗唱的什麼,但那調子卻是真的好聽。

遠處河灘上,出青的蘆葦長得比人還高。

……

「三阿哥,就這麼放他們走了?」

「明軍很頑強,他們還有一戰之力,先放他們走,免得他們困獸猶鬥。」

阿拜看了眼冷格里,這傢伙小時候就跟在阿瑪身邊謀事,和他哥哥揚古利一樣立了不少戰功,現在是大哥禇英身邊的梅勒章京,很得禇英看重。

「冷格里,明軍已是強弩之末,用漢人的話說他們就是驚弓之鳥,沒必要強攻讓兒郎們無謂傷亡。」說話的是徹爾格。

「索渾已經帶人趕到前頭去了,這支明軍回不去的。」多喀納面色陰沉道。

冷格里沒有說話,大貝勒的確是讓他來催促三阿哥火速帶人會師,但如果任由這支明軍撤回去,對大貝勒的計畫也會產生影響。

更何況統領這支明軍的還是汗王最痛恨的遼陽無籍!

冷格里很清楚大貝勒現在的處境,因此他倒是希望鑲白旗能夠解決掉蕭伯芝部,這樣有了斬獲遼陽無籍的功勞,哪怕大貝勒就此班師回到都城,汗王和那幫老臣們也無話可說。

「我會派人將這裡的情況告訴大貝勒,不過三阿哥還是得儘快解決蕭賊才好。」

阿拜點了點頭,雖然越往南邊河流溝渠就越多,很是不利鑲白旗行動,但蕭部兵馬折損已不足一半,沒有援兵接應的他們絕無可能逃回去!

戰鬥在黃昏再次打響。

一千多金軍堵住了明軍撤退道路上的最後一座橋樑。那座無名橋的南岸就是通往三里鋪的必經之地。

蕭伯芝皺眉看著正在沿岸列陣的金兵,從旗幟上看,該部明軍是鑲白旗的第五甲喇。

「建奴動作倒是快!」

楊寰罵了聲,將千里鏡遞還給蕭伯芝。

「讓弟兄們吃點乾糧,先把肚子填飽。」

蕭伯芝吩咐了一句,目光向四側掃去。此地相對而言較為平坦,東邊的土地依稀能看到屯過田的痕迹。東南那邊有一道約摸三四里長的高堤,想來是當年屯田軍民堆築用於防汛的。

天雖然已經暖了,但北上前蕭伯芝曾派人測過這條無名河的水深,得出的結論是人馬無法直接從河上渡過,因而那座被金軍控制的石橋就成了他們唯一的通道。

「學文,你怎麼看?」

「叔父曾說過,狹路相逢唯有勇者勝。」魏學文言簡意賅。

「好一個狹路相逢勇者勝,魏公公真是比我這個丘八還像丘八啊!」蕭伯芝哈哈一笑,魏學文說的沒錯,前後都是金軍,他們沒有別的選擇。

楊寰突然說道:「魏公公他們想來已經知道我們回來了。」

「現在就看我們能不能完成這最後一步了,成不了蕭老子就得玉碎嘍。」

要想把建奴誘至三里鋪,蕭部就要以鮮血遲滯對方的腳步,而不是一窩蜂的向著三里鋪猛跑。

那樣不等金軍追入三里鋪,蕭部就會被他們砍殺怠盡,根本不可能做到把鑲白旗主力盡數誘進去的戰略目的。

因而,這最後一步註定也是十分艱難的。

蕭伯芝回身看向身後的隊伍。

隊伍無比安靜,700餘名官兵沒有任何動靜,他們只是沉默的看著前方沿石橋列陣的金軍。

車上的傷員也掙扎著趴在車欄上,他們的目光有絕望,也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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