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0817章 掛個老虎牌

或者說,聯合打擊東林黨,是魏公公拜沈一貫這座山頭的最大投名狀。

沒有什麼比打擊東林黨,更入四明相公心坎,也更得四明相公歡心了。

這位對東林黨的恨,可是遠比魏良臣要多的,否則也不會臨退都要拉人墊背。

而在打擊東林黨這件事上,魏公公做的很多,前有聯合楚黨對付東林黨在關外的臂助李成梁,後有阻止李三才入閣。

這兩事,良臣有意低調,知道的人不多。但是火燒無錫東林書院、擄走上百東林師生這件事,就是他對東林黨態度的最好明證。

他敢冒風險秘密前來寧波拜見沈一貫,所恃便是他對東林黨的態度。

沈一貫盯了魏良臣數眼,忽莞爾一笑:「漕撫為何害你這無名之輩?」

這問題真是犀利。

在四明相公眼裡,李三才可比魏良臣這提督海事內臣強大的多,二人一乃大象,一為螻蟻而矣。

堂堂大象,會沒事去找一螻蟻的麻煩么?

只怕是看都看不著的。

潛台詞自是你魏良臣什麼都不是,根本不配做李三才的對手。能和李三才這等人物做對手的,只能是他四明相公。

魏良臣知道沈一貫說的是事實,單論品級,他不過七品,且還是內臣,自是無法和朝廷重臣相提並論。

但以小制大,卻是本朝基本國策。

他輕笑一聲,道:「好叫相公知道,漕撫之所以在無錫害我,全因皇陵木之事。」

「皇陵木?」

沈一貫目中一動,面有詫異:「此事與你有何干係?」

「相公有所不知,皇陵木之事正是晚輩揭發,由錦衣衛南鎮田爾耕報於陛下知道,之後遂有李三才被貶之事。」

魏良臣很是平淡將內情說出,復將面前的茶碗蓋揭開,輕輕的拂了拂。

這是給四明相公吸收消化的時間。

沈一貫這回是真動容了,他萬萬想不到李三才盜取皇陵木之事竟是眼前這小太監揭發。

這實在有些讓人難以接受,須知他在位首輔期間,曾數次想對付李三才,卻要麼苦於無法尋對方把柄,要麼便是受制於科道反彈,顧慮重重,終未能得手。

今一個小太監卻說是他把李三才扳倒,這讓四明相公難以置信。

略思定,徑直問道:「何人指使?」

沈一貫有此懷疑也是正常,若無宮中大璫授意指使,魏良臣一低品太監何敢做這大事。

然而事實就是如此。

「無人指使。」

魏良臣搖了搖頭,「全憑良心。大臣胡為,豈能漠視。」

沈一貫為之一愣,深遂的目光仿從魏良臣雙目直達心底深處,片刻,他哈哈一笑,神情比之先前要爽朗許多,贊了一句道:「好句大臣胡為,豈能漠視!……果是英雄出少年,老夫未曾想那漕撫竟是敗於你這後生之手,有趣,有趣。」

「天下人稱他為漕撫,在晚輩眼裡不過是一小人也!」魏良臣恨恨說道,一點也掩飾自己對李三才的厭惡之意。

話說到這個地步,他也無須深藏對李三才,乃至對東林黨的敵視。

因為,沈一貫好的就是這個。

「李三才,確是小人。」

沈一貫點了點頭,直呼李三才之名,此間對眼前這小太監喜愛之情溢於言表。

「這麼說來,無錫之事,乃李三才陷害於你?」沈一貫又問道。

「正是。」

魏良臣心不跳臉不紅,緩緩說道:「晚輩至無錫,誠心拜訪東林顧憲誠,不想東林先生卻駕鶴西遊。那李三才見晚輩至,便煽動士民蓄意圍攻晚輩,妄圖重演蘇州之事。究其根本,無非報復於晚輩。若非晚輩果斷,恐已死於非命。」

「你沒死,倒是一把火把東林書院燒了,只怕顧憲成泉下有知,定是要氣的活活吐血。」沈一貫話中滿是幸災樂禍,竟也是一點也不藏城府,可見這位四明相公對東林黨人有多麼痛恨。

「晚輩負皇命至江南辦海事,皇差未辦卻惹下這些麻煩,說來,真是對不住陛下。」良臣有些慚愧,亦有些難過道。

「此事非你之錯,實那李三才咄咄逼人。都一介平民了,還敢煽風點火,目無王法,簡直就是大臣之恥。」

沈一貫微哼一聲。

他相信面前這小太監所說是真,因為他太了解李三才和東林黨了。只要李三才一日不死,他哪怕就是在牢中,也能遙領東林興風作浪。

「晚輩也不願與東林黨人糾纏太過,故而一心辦理皇差,不想他們卻不依不饒,晚輩對此也是有心無力。」

「江南之事,老夫可插不上手。」

沈一貫言外之意自是江南乃是東林老巢,他這前任首輔可管不到那去。

魏良臣微一點頭:「只恨晚輩乃內臣,無以結黨,否則,定要結君子之黨與那東林奸黨一爭高下,明決於朝堂。」

聞言,沈一貫不由好奇:「《尚書》中說無偏無黨,孔子說群而不黨,黨乃是小人害國亡國的工具,你為何還要思黨呢?」

這個問題也很犀利,魏良臣不慌不忙,回答道:「這正是我要請教相公的地方!」

沈一貫一怔,滿臉疑惑地瞅著魏良臣,不知這話從何說起?

「相公不是以浙黨黨首自居嗎?……孔聖曾說過『吾黨小子』,故依晚輩看,結黨者並非都存心不良,朋黨若對國家無害,大可不比剿滅之。相公的浙黨,想來也是為了造福社稷,而非貽誤國家。故君子不結黨,小人則結黨,以黨之力對君子,君子必吃虧。此雙拳難敵四腿道理也。」

魏良臣說的真是頭頭道道,難為他來之前讓阮大鋮把四書五經有關結黨的句子讀於他聽,然後從中聯繫,以在這位四明相公面前表現一番。

這番話甚合沈一貫之心,哪怕這位四明相公也是結黨營私,但無論如何沈一貫都不會承認自己是奸黨,也是始終認為他創浙黨是為國家社稷好的。

正如魏良臣所言,要是君子個個不結黨,那麼小人聯合起來對付君子,豈不是能一一擊破。屆時,朝堂可不就叫小人們把控了么。

心中高興,話語投機,對方又難得和自己一個立場,四明相公真是越看越喜,難得竟讓魏良臣飲茶。

良臣忙端起茶碗飲了一口,放下茶碗之後,便聽沈一貫對他說道:「你道理說的都是明白,然而老夫怎麼聞你貪婪之名聞於江南,今更聞於我浙江呢?……這可不是君子所為,倒像是小人做的事。」

四明相公這是不露聲色把話題引到最近發生的事了。不消說,說一千道一萬,你魏良臣登我門,獻我銀,所為怕不是來告訴老相國,你和東林黨不對付吧。

良臣微嘆一聲,道:「世人皆道晚輩貪婪,殊不知晚輩身負千鈞重擔。若皇命無所為,恐晚輩只怕淪於宮中普通一員。」

良臣是實話於沈一貫說,說白了,他要不弄錢,皇帝便不會讓他好過。而要弄錢,則名聲必差。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矣。

礦監稅使的事,可是沈一貫任內最頭疼的事,也是極力想要調和礦監稅使和地方矛盾的。內中瓜葛,他如何能不清楚,見這小太監實話實說,也是高興。

他道:「陛下既委你提督海事,你大可去做,然這海事巨利,卻非一家一人可得之。你若想蛇吞象,未免力不足,冒天下之大不韙了。」

言下之意乃提醒魏良臣做事得有分寸,弄錢可以,但要為了錢而鬧的雞犬狗跳,甚至連出人命,致使地方民怨沸騰,則下場必不會好到哪裡去。

「相公說的甚是,晚輩不敢奢望,更無有此想法,然有些人卻逼的晚輩不得不行霹靂手段。」魏良臣一臉痛心狀。

「此話怎講?」沈一貫並不知中左所實情,自是不解。

「相公有所不知,晚輩於吳淞創海事特區,一心一意於這特區辦海事,豈曾想……」魏良臣憤憤將定海衛中左所冒充倭寇襲殺海事特區軍民一事說了。

說的很是詳細,軍民死狀都說了幾分。

「老夫倒不知有這樁事!」沈一貫也是驚怒,中左所官兵冒充倭寇襲殺吳淞軍民,簡直是肆意妄為了,無法無天了。

良臣憤然道:「若不替死難軍民報仇,晚輩何以服眾。若不行霹靂手段,晚輩又如何在這東南立足。」

「老夫也不曾想這些人會如此膽大。」沈一貫心中驚意尚未平復。

「晚輩知一道理,如果商人有一成利,他便能買賣;若有二成利,則必擴大買賣;若有五成利,則敢鋌而走險;若百倍利,那律法於他們而言便是無用物。利達三倍以上,殺人放火則為小兒科。」

考慮到沈一貫的浙黨和海商關係複雜,魏良臣未點名閩浙海商是幕後兇手,但通過「利潤說」隱諱點出真兇何在,也是告訴沈一貫他這年輕後輩不是什麼都不知道。

沈一貫聽後沉默些許,方道:「利,人皆嚮往,此天性。」復看魏良臣,贊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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