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0705章 咱都沒了鳥,還怕個鳥

做大點心再分配,道理淺俗易懂。

陳公公是知識分子,他絕對聽得懂。

最關鍵的是,魏公公說話間很是隨意的往自己面前劃拉了塊點心,又往陳公公那劃拉了一塊。

和這個動作配合的是那句「剩下的歸皇爺」。

於是,陳公公情不自禁的就露出那麼一霎那的燦爛笑容。

這是會心一笑。

皇爺的不就是咱們的么?

宮中不成文的規矩,外放的礦監稅使撈來的錢可不但但都是孝敬給皇爺的,礦監稅使都有份,二十四衙門大小管事也是人人沾邊,更不提那司禮大佬們所佔的份子了。

通常而言,是對半開。

即孝敬宮裡十萬兩,地方截流的就至少也有十萬兩。一些油水足的地區,甚至能達到四六,三七,由此也引得外朝罵聲不斷。

可皇爺不在乎,因為,家奴們好歹給他老人家孝敬一些,但要是落在外朝手裡,那卻是分文沒有的。

凡事都得花錢,收錢這種事也得花錢。

不花錢,哪來的人替你收呢。

那礦監稅使出京時皇爺不過就給了個名份,既無辦公費用,又無辦公人手,更無辦公場地,一個個可都是「三無」人員,可謂創業艱難,沒點優惠政策,這局面如何能打得開呢。

因此,只要內庫實打實的見著銀子,皇爺對礦監稅使怎麼辦事不問,私下截流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也算是變相鼓勵諸太監踴躍為君分憂了,往大了說,當今皇爺乃千古放權第一人。

往小了說,沒點甜頭,那礦監稅使能這般出力?

要知道,這礦監稅使可是擔著萬分風險的差事,動輒就會掉腦袋的。

萬曆一朝,「陣亡」的礦監稅使可是歷代殉國公公人數之和,由此可見,這風險有多大。

魏公公這也是打開天窗說亮話了,他明白無誤的告訴陳福,將來海事這塊大點心裡,有他魏公公一份,也有南都內守備廳諸位公公的一份。

海事之利,可是大利!

莫說一份,便是一小份,都能讓人眼紅得無以復加。

這不能說是賄賂,而是晚輩對前輩的孝心。

用民間話講,有錢大家分,豈不美哉!

共同富裕,一直是魏公公展望未來的原則。

先富帶動後富,也是他老人家秉持的手段。

不管有鳥還是沒鳥,能飛的就是好鳥。

吃獨食這種事,自古以來就沒有好下場的。

因此,魏公公需要盟友。

南都內守備廳無疑是最好的合作對象。

畢竟,大家都是一個單位的。

……

孺子可教。

陳福覺得自己這趟來對了,這個魏良臣雖然年輕,雖然膽大妄為,但還是懂分寸,是有眼力的人,難怪皇爺會信重他,把出海這麼大的事交給他來辦。

如果真如魏良臣所言,把這海事大利做得再大再多些,那從中能分杯羹的就多了去了。

東南這半壁江山,誰才是真正的地頭蛇?

不是南都那幫勛臣,也不是東南諸省的督撫,更不是那豪強士紳,而是他南都內守備廳!

憑什麼有鳥的吃肉,沒鳥的連湯都喝不得呢。

魏良臣提出做大重新分配點心的理念,很是合陳福的心思,也合這次劉公公的囑咐。

要知道他陳公公大老遠過來,可不單單是替劉公公傳幾句話,替應天巡撫曹時聘嚇唬人的,而是有目的的。

這個目的便如劉公公臨行前所說——「皇爺要辦的事,咱們這些人可不能攔著。辦事的人,咱們也不能見他辦不了事,不然,皇爺會不高興。」

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人與人之間,有了共同話題,便能為同志。

艙中無外人,陳公公上道,魏公公也不必虛偽,哈哈一笑,坦言道:「陳公公,若要將海事這塊點心做大,實不相瞞,內守備廳的招牌可比咱這提督海事衙門要硬正咧。」

「就怕劉公公不肯啊,這事可是與民爭利,要擔不少罵名的,弄的不好,咱內守備廳就裡外不是人嘍。」陳福這話半真半假。

「咱內廷中人只知有皇爺,不知別人。」魏公公一臉鄭重,「皇爺擔了二十年與民爭利罵名,難道咱等還怕叫人罵么?咱以為,只有全心全意為皇爺辦差,一心一意為皇爺謀利,才是咱的本份。至於外面人說什麼,咱都可以不理會。」

「在理,在理。」

陳福點了點頭,魏良臣這話說的不糙,他們這些做太監的生死榮辱只在皇爺一言,外面說的再凶再狠,又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想那倒台了的遼東大璫高淮,都敢帶私兵入京,外朝人人言他圖謀不軌,意圖造反,可只要皇爺不信,外朝說的再狠又能如何呢。

「後生可畏!」

陳福很是欣賞的看了魏良臣一眼,這年輕人眼光獨到,看透了事物本質啊。

「後生再可畏,也得前輩幫襯著才行……海事得守備公公拿總才行。」魏公公內心無比希望將特區大計和內守備廳綁在一塊,皇帝的虎皮是能嚇唬人,但有些事情,不是光嚇唬就能行的,還得有實質的威脅。

東南這半壁江山,又有哪家的挖掘機比內守備廳強呢。

「咱打小就明白一個道理,齊心才是力量,只要內守備廳願意幫襯咱開海,咱相信,這出海大計一定能辦成!」魏公公神情略顯激動。

「東南沿海各衛所,咱內守備廳說話還是管用的。不過這事咱家做不了主,得劉公公掌總才行。要是劉公公不答應,那咱家就沒什麼說頭了。」陳福輕叩桌面,如他這種地位的,可不會一時激動就許下什麼。

「所以要請陳公公替咱在劉公公那多多美言。」魏公公也不介意,說話間,就有倭衛扛了兩麻袋銀錠放在了陳公公邊上。

「你這是要賄賂咱家啊。」陳公公臉上略有不快之色。

魏公公趕緊賠笑道:「不敢,好叫公公知道,這些銀子絕非賄銀,而是咱提督海事衙門請公公辦事的特別公費。」

「特別公費?……既是公費,咱家便權收下,若事不成,再退回就是。」陳福懶洋洋的伸了個腰。

繼而饒有興趣的打量魏良臣一眼,「你弄那海事特區,又搞封江禁海,別人看不出,咱家可看出,你這是要迫人和你買賣啊。」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陳公公的慧眼!不瞞公公,咱設這海事特區,就是為了把海事這塊點心做大做強。」魏公公沒什麼好隱瞞的。

「既要做大做強,便與人合作便是,你怎麼也是京里來的,不看僧面看佛面,諒那些人也不敢不給你面子,何必非要弄個魚死網破的法子出來。」陳福對此還是詫異的。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只有自家腰杆子硬,才不怕別人作妖。」魏公公如此說道。

「倒是這個理。也罷,咱家就替你向守備公公說幾句,成與不成咱家卻不打包票,若是不成,你也莫怨咱家。」說到這,陳福頓了一頓,「不過咱家得提醒你魏公公一句,要是皇爺另有旨意來,那就當咱家什麼都沒說。」

「陳公公放心,咱曉得。」

陳福的意思自是要有皇帝背書,若不然,你魏良臣在江南惹了這麼多事,皇帝卻不支持你,內守備廳就沒必要趟這混水。再有天大的利,總得自個安穩才行。

這便算是說妥了。

多餘的話也不必再言,雙方心知肚明。

魏公公心情大好,把葉子牌一推就要繼續,卻見趙明帶著幾個武官過來,內中還有一個五花大綁著。

「這是?」

陳福也注意到過來的幾人,瞧著那被綁的有些眼熟,定睛一看,「咯噔」一下:這不是通泰參將曾國華么?

那曾國華一路過來都不吱聲,待見著坐著賭錢的的陳福時,卻是立時叫了起來:「陳公公救我!」

「公公認得這人?」

魏公公拿眼看陳福,這曾國華要是內守備廳的人,事情就有些棘手了。倒不是有多麻煩,而是他未經內守備廳同意就綁人,犯了忌諱,怕陳福還有背後那位守備公公不高興。

「認得。」

陳福是認得曾國華的,眉頭皺了皺,問魏良臣為何將他綁來。

「咱要封江,這狼山炮台卻不協助咱,咱惱他,所以么……」

魏公公說話時也在打量那通泰參將曾國華,人倒是長得一表人材,國字臉,一幅乾材的模樣,難怪能為通泰參將。

這大明朝,不管做文官還是做武官,都流行看相貌。相貌如果不行,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會被重用。

就如他魏公公這鳥樣,放在科舉隊伍中,肯定是不入流的。放在武官當中,也是不顯眼的。也就是機緣得巧,入了內廷,這才有了今日。要不然平平無齊,哪怕你是穿越者,終其一生,恐怕也是個凡夫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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