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0637章 老大死了,你就是老大

寇知縣驚懼了,抓著手中的匕首抖成狗。

林縣丞和周主薄也在抖,上下牙關交合擊打的聲音,讓人懷疑他們的嘴巴是否還能自主。

魏公公「嗯」了一聲,十分的困惑。

未幾,卻聽耳畔傳來清脆的鋼鐵落地聲,再瞧,原是寇知縣手中的匕首竟失手落在地上。

不待魏公公有所不滿,那寇知縣已然將白布拿在手中,怔怔的看著,如失心瘋般,嘴裡小聲念叼著什麼,含糊不清,愣是不知說什麼。

林縣丞和周主薄看著縣尊的眼神,則是充滿無限同情和悲哀。

魏公公初時還沒琢磨透這無錫縣鬧什麼鬼,待見當事人捧著白布往後院走,身影落寞的如同赴死之人,頓時知道這位縣尊怕是誤會了。

一首送戰友送給這二位無錫佐貳官。

同樣一曲其實不想走送給寇知縣。

魏公公本想上前拉知縣回來,可見知縣身上似乎有不少斑點,頓時抽回手,眉頭一皺,喝了一聲:「咱家讓你寫求救血書,你跑後面去做什麼?」

「血……血書?……」

寇知縣身子一顫,沉默了約四五個呼吸後,身子又一抖,繼而癱軟在地。

一屁股坐地的時候,分明可見這位無錫縣如同得到大解脫般輕鬆。

林縣丞和周主薄也是眼含淚水。

他們不能不落淚,唇亡齒寒啊。

狗太監逼死了縣尊,下一個豈不輪到他們!

「起來,趕緊起來!……娘希匹,怎麼著,真要咱家賜你一死么!」

魏公公很急的,時間不等人,外面的百姓隨時都會衝進來的。

鎮壓,是避免不了的。

但是,魏公公必須拿到鎮壓的法理依據。

否則,鎮壓無名啊。

須知,他老人家可是身在大明體制之內,這體制只要沒被打破,他就得按規矩辦事。

當日,滅那滄州三元觀時,也是走了州縣的體制,勻了許多好處去,又往京中的最高體制大佬送了五千兩,才把事情消彌於無影的。

若不然,上百條人命,能這麼輕鬆擺平?

滕縣誅孔胤植,也是按體制辦事。

從頭到尾,他魏公公都沒虎軀一震,吼聲「弟兄們,咱們殺孔老二去,搶錢搶糧搶女人」就把事情幹了的。

他依舊是在利用體制賦予他的權力辦事。

活學活用,靈活辦事,為人民服務,不計個人得失,始終是魏公公牢記的神聖使命。

這一次,同樣也要如此。

至於老家被活埋的譚某人,那是體制外仗勢欺人,是個案,不是群體,得區別看待。將來,要他魏公公不幸落敗,落個身死族滅,這案子了不起也就被定個太監胡作非為的典型例。

歸根結底,體制給了魏公公無限好處,也約束了他。

這盛世天下,不是想干就乾的。

只有取得法理依據,取得道義支持,魏公公才能幹。

而最好的法理依據肯定是無錫縣的求援了。

師出有名,任誰也不能說個不是。

真也好,假也好;主動也好,被迫也好,那都是事後的事。

日後,科道彈劾也好,無錫縣跳將起來不承認也好,那其實是扯皮的事。

雙方都有說法,都有證據,便是最好辦的事。

當今皇帝,最愛乾的事情就是留中。

當然,前提是魏公公得速戰速決,不給皇帝添麻煩。

紅色信號彈已經上天,城外援兵即將進城,縣衙外局面也越發急迫,鎮壓於魏公公而言,已是唯一的選擇。

鎮壓,就要死人。

太監打死人是不行的,所以,得無錫縣背這鍋。

黑鍋這東西,魏公公這輩子都不願背,他也不忍心強迫別人背。

所以,他老人家捏著鼻子叫兩親衛將知縣架過來,然後把白布攤開,爾後拿匕首就在這縣尊手中划了口子。

口子劃開的時候,寇知縣忍不住「哎呀」一聲。

文人當官的,不怕死的可能有,不怕疼的卻少。

因為,這是人的生理本能。

痛覺,不會因為你的心志如何強大,就自動消失的。

寇知縣疼的嘴不斷的抽咧,林縣丞和周主薄則是把眼一閉,看都不敢看。

這二位,也暈血啊。

魏公公也是感同身受,他盡量強迫自己不去看寇知縣正在流血的傷口,側過臉拿手指筆划了幾下。

意思,趕緊寫,不寫這血就幹了,少不得再來一刀。

衣帶詔這個檔次,小小知縣肯定不夠格的。

白布血書,看著倒有點可信性。

時間急迫嘛,暴民都衝進衙門了,知縣哪有時間磨墨揮豪呢,於慌亂之中割了衣袍,寫個血書,才符合實際情況嘛。

再者,也只有血書能夠驚動運河上正在睡覺的魏公公,使他老人家于震驚之下毅然帶兵平亂,終不使江南糜爛。

……

怎麼寫,寇知縣有數的。

他可是正牌進士出身。

在清楚自己再不動指,很可能又要被割一刀後,他忍著痛,以指點血,在白布上草就了一封數十字的求救文書。

魏公公拿過這血跡未乾的血書,上下細看,字倒是寫的還算工整,可總覺哪不對。

想了想,明白問題出在哪。

都割指寫血書了,哪還文思泉湧的?哪還有時間讓他寫上洋洋數十字?

「不行,重寫!」魏公公將這血書扔在地上,「越短越好!」

寇知縣眼睜睜的看著狗太監的手下又給自己放血,然後悲憤莫名之下重新寫起來。

這次,只有十來個字。

林縣丞和周主薄在邊上瞧著,都覺可以。

可魏公公依舊覺得不行,手一擺,打回重寫。

再次被割後,寇知縣身子顫的很,不是疼,而是氣的。

這一次,他恨恨的在白布上就寫了兩字——「救我!」

這兩字,無頭無尾,沒有因果,看著很莫名其妙。

林縣丞和周主薄默不作聲,他們清楚,這是縣尊無聲的抗議啊。

也擔心這過於簡短會害的縣尊再次被割,寇知縣在冷靜下來後也發現自己似乎自找痛苦,這狗太監要不滿意,倒霉的還不是他自個么。

然而,魏公公卻很滿意,非常滿意,拿著這「救我」血書不住點頭,然後斜眼瞄向林縣丞和周主薄。

慌的二者好像原地立正般不約而同的將腳併攏,腰挺直,正視前方。

「你們不用怕,咱家雖是刑餘之人,但也知忠義二字!……今日局面,咱家與暴民勢不兩立……若咱家不幸平亂身死,咱家也無怨無悔……但願咱家之死,能喚醒這天下萬萬千千仁人志士為國效命,如此,咱家的血就不會白流。」

魏公公慷慨激昂,一邊說著一邊將「救我」血書擺在寇知縣面前的桌上,然後拿對方的官印硬是在對方手掌心磨了幾磨,再在血書上按了下去,之後心滿心足塞進衣袖中。同時不忘將桌上的匕首拿在手中。

這動作,可把寇知縣疼的直咧牙。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今日之事,公理不得伸張,咱家便絕不退去!倘若因暴民所迫,咱家便彷徨不敢向前,如何有面目見皇爺,見內廷諸公!……朝廷法紀又何在,秩序又何在!……公道自在人心,縱使奸人恨我入骨,咱家亦當勇往直前!……」

激動之下的魏公公想起先賢,忍不住吟詩一首:「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言畢,一道精光射向堂外。

無錫三官見他這樣,都道這狗太監要帶爪牙殺害百姓,不想這狗太監突然將手中的匕首扔在了林縣丞和周主薄面前。

然而微微一笑,道:「請二位幫忙送縣尊大人歸天。」

「啊?」

聞言,正在按著滿是血口子左手的寇知縣驚的魂飛魄散,不敢相信的看著魏公公。

林縣丞和周主薄也驚呆了,二人大氣都不敢呼一下,愣愣的看著地上的匕首。

匕首,血跡斑斑,靜靜的擺在那,二位佐貳官卻誰也不敢去拾。

瞬間之後,這二位已知狗太監想幹什麼了。

「唔,二位不肯幫咱家這忙么?」

魏公公臉上依舊帶著些許笑容,根本不看那已經抖成一團的無錫縣。

小田沖了上來,一把拖過林縣丞,然後將他的手猛的按在地上,喝道:「撿起來!」

劇痛之下,林縣丞臉都扭曲了,可即便如此,他卻依舊咬牙不肯撿。

周主薄更是往後退了兩步。

寇知縣已然絕望,他沒有求狗太監饒他一命,只在喃喃自語乞求菩薩保佑,玉皇大帝六天神魔齊來保自己過這大劫關。平常「子不語亂力鬼神」,現在卻生怕哪座廟裡的神仙被自己給念忘了。

魏公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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