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0392章 再去東宮

自從丈夫梁邦瑞病逝後,永寧就再未穿過帶有顏色的衣服,二十年來,她一直都是白色素衣。

一方面,永寧以此表明自己為夫守節的態度。另一方面,則是永寧自己的心性,她本就喜靜,不喜大紅大綠,加上坎坷的命運,自是看淡一切了。

在外人眼裡,這位公主真的可惜了。事實上,她很有可能連自己丈夫的模樣都沒能看清楚。

新婚夜,駙馬梁邦瑞不是在洞房中,而是在病房中。直至死去,夫妻二人都沒有見過一面。

這於一個妻子而言,無疑是最大的不幸。而這樁婚事本身,更是一出悲劇。

如果不是公主的身份,永寧也不必為一個連面都沒見過的丈夫守節。

或許,這就是做公主的最大悲哀吧。

一切,都身不由己。

她不是在替自己守節,而是在替皇家守節。

整整二十年,永寧從來都是一身白衣,一日又一日的度過年華。

二十年前出嫁時的青嫩模樣已經成為她的回憶,然而,歲月並沒有使得她變老,只是讓她長大,成熟,更使得她身上,無形之中有著一股淡淡的傷意。

公主的光環之下,掩蓋不了朱堯媖是一個寡婦的事實。

一個中年寡婦,獨坐在涼亭中,綉著童鞋,這畫面,有些凄涼。

亭外的良臣,在看到永寧容顏的那瞬間,沒有任何驚艷感。因為,此刻,他的心中只有另一個人。那個人影在他的腦海中不斷閃現著,令得良臣再也無心細看永寧的樣貌。

雖然早就知道西李生的是女兒,且母女平安,但陡然從永寧口中聽到她的消息,良臣依舊心亂如麻,或者說,無法安寧。

甚至於,他恨不得現在就奔到東宮,奔到李翠兒身邊。

他想再看一眼這個史書上記載的愚蠢女人,那個與他獨處了數日的女人,那個臨走時與他隔牆相望的女人。

他有很多話想對她說,卻不知從何說起。

總之,他的心很亂。

……

「太子哥哥添了千金么?」壽寧卻是愣了一下,似乎對此事一無所知。

永寧見了,不禁搖了搖頭,輕嘆一聲:「東宮那邊,你就一點不關心么?不管怎麼說,常洛都是你大哥。」

「四姑,我……」壽寧臉紅了下,有些羞愧。

因為母親和哥哥常洵的事,壽寧與大哥常洛那裡根本不走動,連親近都談不上,因而哪裡知道大哥新近添了女兒的事。若是永寧不與她說,她很可能一直都不會知曉。

永寧知道其中的原因,她沉吟片刻,對侄女說道:「常洛為人忠厚,你這做妹妹的有空還是要去他那裡走動走動……」

說到這裡,又語重心長叮囑侄女,「壽寧,你記住,不管是誰做太子,我們這些做公主的都不要過問,我們只須做好我們的本份便是。都是一家人,手背是肉,手心亦是肉,偏於一方,於我們這些做公主的,不是好事。」

永寧說的很委婉,壽寧不是小孩子,她明白姑母的意思。

大哥常洛已是太子,將來不出意外就是下一任天子,如果因為母親和哥哥常洵的原因,壽寧始終對常洛不親近,甚至是冷漠。那麼將來,於壽寧公主府而言,肯定只有弊而無利。

民間有句話說的好,叫姑爺是公親。意思就是舅家不管發生什麼,做姑爺的都不能偏幫一方,要以最公正的角度對待舅家發生的事。要不然,得罪哪一個都不好。

放在壽寧這個公主身上,事情就比民間更有利害關係了。

永寧顯然希望侄女能夠知道這個利害關係,免得將來會有麻煩。

太子常洛為人是忠厚,但再老實的人也有發脾氣的時候。

老實人發脾氣,也是最嚇人的。況,那老實人是皇帝。

如果太子是常洵,永寧自不必多嘴,可太子是常洛,她這做姑母的就不能不提醒侄女。

於永寧自身而言,常洛也好,常洵也好,誰做太子,她都是姑母,無須權衡什麼利害關係。

她為常洛新添的女兒綉童鞋,只是出於長輩的喜愛。雖然才三十四歲,永寧的心性卻真的變老了。

她喜歡孩子,六天前當她去東宮看望尚未滿月的李選侍,和那個還在襁褓中的侄孫女時,永寧真是打心眼裡喜歡。

回來之後,她就做起了這雙童鞋。

一針一線間,寄託的不僅僅是她這個長輩對於晚輩的喜愛,更是她的傷感和遺憾。

如果她和梁邦瑞有孩子,那麼現在,很有可能她也當祖母了。

……

「四姑,我記下了。」

壽寧點了點頭,她再不通人情世故,總是知道姑母的好意。這件事也的確是她做的不對,她已然出嫁,應該更多的考慮壽寧公主府,而不是母親和常洵那邊。

永寧微嗯一聲,多餘的話她也不好再說多少,侄女心裡有數就行。

身為朱家的女兒,擔著公主的身份,實際不比民間百姓家強多少。於內於外,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做人做事,總不會出錯。

「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看我這個姑母的?」永寧在亭外掃了眼,發現只有一個小太監跟著,不見壽寧駙馬的身影,不禁問起冉興讓在哪。

「四姑,興讓叫父皇發到國子監反省去了。」壽寧的眼眶一紅。

永寧一驚:「出了什麼事?」

「四姑你不知道,我府里的梁媽媽……」壽寧將最近發生的事對姑母說了,許是情緒有些激動,說到最後,都氣得哽咽了。

「侄女這次來,便是請姑母能夠入宮幫我向父皇鳴冤的。」壽寧跟小時候受委屈時一樣,拉著姑母的手。

永寧嘆了一聲,她當年就是受奴婢所欺,以致毀了一生。如今侄女又遭刁奴所欺,自是感同身受。她沒有推脫,緩緩起身,拉著壽寧道:「我也有些日子沒有進宮探望母后了,明日我便進宮,順便看看你父皇。」

「多謝姑母!」

壽寧很是感激,父皇最是疼愛四姑,有她入宮陳說這件事,父皇一定會還自己和駙馬一個公道。

「你都說了,我是你姑母,姑母不幫你這侄女,難道還幫那些刁奴么?」

永寧笑了笑,拿帕子替侄女拭去眼角淚水,視線落在有些魂不守舍的魏良臣身上,這才注意到對方小小年紀已經是青袍在身。她是公主,對內廷的事自然清楚,小小年紀就穿青袍,這小太監顯然有些背景,卻不知是哪個大璫的名下。

因壽寧的吩咐,外加想著西李的事,良臣一直在亭外默立,沒有發現永寧正在看他。

見姑母目光有些疑惑,壽寧忙低聲將魏良臣的身份告訴了永寧,同時說了對方在西華門外救下駙馬冉興讓的事。

「還有這事?刁奴真是膽大包天,連駙馬也敢打!」永寧有些慍怒,剛才侄女可沒說這事。

「可不是么,那趙進朝膽大包天,要不是魏公公及時相救,興讓恐怕都能被他們打死。」壽寧一臉恨恨的同時,也是心驚後怕,這要是萬一小魏公公不在那裡,後果不堪設想。

「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與你祖母還有父皇說,定要那些刁奴知道規矩才好!」

永寧想到了當年梁邦瑞被太監在大街上毆打致死的事,越發堅定要幫侄女討回公道。不為侄女也為她,當年她對那些刁奴無能為力,如今,卻無論如何不能讓慘劇再演。

良臣此時已經反應過來,拋去腦中雜念,稍稍抬頭看向亭中。

只是,他看過去的時候,永寧正側著身,使得他無法看清對方的長相。但從側面看,身段不是太苗條,屬於豐滿卻不過頭那種。

想來這位公主殿下養尊處憂,這年頭又不興健身減肥,故而成了自然微胖型。依稀間,永寧的側身倒讓良臣想到了前世中學時的女英語老師,戴著眼鏡,文文靜靜。說像,有那麼六七分。

雖然魏良臣是個好太監,永寧卻因心結不願與他說話。壽寧這邊得了姑母的准音,自是放下心事,轉而竟是與姑母說起那雙童鞋來了。

過了片刻,壽寧便與姑母告退,永寧笑著要宮人送她。良臣走時頗是遺憾,因為他依舊沒有看清永寧的模樣。

出了公主府,壽寧有些不好意思的對良臣道:「剛才倒是為難公公了,我那四姑的脾氣……」

良臣自是笑著說了幾句,大意壽寧不必如此,他對永寧公主的事也略有耳聞,全然不會介意。

壽寧「嗯」了一聲,有些感激的對良臣道:「公公真是好人,今天要不是公公,我都不知怎麼辦才好呢。」

「路見不平,拔……咱家最是見不得刁奴欺主,殿下千萬不要再這麼說了,這都是咱家的本份。若不如此,咱家才是對不起皇爺呢。」良臣一臉忠心的樣子。

壽寧雖比良臣大了一兩歲,可自幼長在皇宮大內,心思單純,哪比得上良臣這個社會人,真正是被大好人魏小公公給感動的不輕。

想到一事,壽寧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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