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少年游 第五十三章 荀爽

陳默又告假了。

鮑鴻有些無奈,便是他也沒有三天兩頭的往外跑,反倒是自己帳下這個軍侯,隔三岔五的便要出去,偏偏還沒法不答應。

上次是袁紹和曹操招,這個面子,鮑鴻不能不給,這次又是盧公……說實話,鮑鴻有些酸了,他就想不明白,一個不到十五歲的少年,怎會在剛剛進入洛陽不久,便與這麼多大人物搭上了關係?

袁紹那裡,還可說是曹操引薦,曹操……從來都不是什麼正經人,但盧公這就有些……

看著即便陳默不在,也依舊堅持每日訓練的部隊,鮑鴻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這小子練兵上還真有些天賦,只是想想自己在洛陽這麼多年,苦心經營,也沒能被顯貴看重,陳默來了不過數月,便有了這許多人脈,若說一開始鮑鴻想要交好陳默,那現在,他對陳默就有些嫉妒了。

其實鮑鴻也不是沒有貴人提攜,何進對鮑鴻其實還是不錯的,否則,也不可能讓他先擔任屯騎校尉,這次又把他給推上下軍校尉的地位,只是何進屠家子的身份,鮑鴻看不上。

唉~

立在帥旗下,想著剛才陳默那一臉平淡的說要去拜見盧公的表情,鮑鴻這心裏面就很不是滋味。

另一邊,陳默自然不知道自己被人嫉妒了,就算知道,也不會太在意,庸人才會有功夫去嫉妒別人而不是想著提升自身。

對於這次見盧植以及他那位故友,陳默特地回家換了一身乾淨的儒袍,這才往涼亭的方向趕去,只是到了涼亭之後,卻發現只有盧植一人,並無他人。

「累盧公等候默之過也!」見到盧植已經在等他,陳默沒有解釋什麼,連忙上前道歉。

「無妨,這人年紀大了,夜眠會短許多。」盧植搖了搖頭,示意陳默坐在自己對面,微笑道:「我那位故友尚未到來,不如你我先對弈一局如何?」

「敢不從命!」陳默點點頭,也拋開了雜念,跪坐在盧植對面,照例執黑先下,盧植的棋藝較自己高出不少,多數時候,會直接讓他先下。

「你這般下法,可非君子所為。」看著陳默落下的黑子,盧植有些好笑道。

兩人對弈已久,對於盧植的路子,陳默大概知道一些,每次先手,都會想辦法擾亂盧植布局,相比於盧植每落一子,必考慮全局而言,陳默的下法卻是步步搶先,擾亂盧植布局,不讓對方布成局勢,有時候甚至不惜自殘也要擋住盧植的氣。

「盧公見諒,弈棋之道,在晚輩看來,猶如兩軍對壘,布局固然重要,但若能令對方不能成局,以快取勝,或有劍走偏鋒之嫌,但相比於穩抓穩打,最後被盧公大勢碾壓而言,這般反而更有勝算。」陳默也不尷尬,盧植還不至於因為這個就心生惱怒,以他的棋藝,要贏盧植,也只能想到這個辦法,跟盧植斗快,打亂對方節奏。

「年輕人好勝之心太強,固然是好,能叫人銳意進取,但太過執著於勝負,反而落了下成。」盧植顯然已經習慣了陳默這般打法,四平八穩,落子速度不快不慢,陳默這種搶功的路數,仗的就是年輕人頭腦活泛,如果跟陳默去拼這個,盧植自問拼不過,所以便不再拼,只是按照自己的節奏,不管陳默如何下,他都不緊不慢,頗有一種他強任他強,我自巋然不動的感覺。

棋盤過半,陳默沒能搶功下這一局,局勢開始不利,落子速度也慢下來,陳默努力將自己散亂在各處的棋子銜接,以圖翻盤,盧植的落子速度卻快了幾分,大局已成,陳默這種前期瘋狗一般四處破壞的下法,自己本身就是散亂一片,一旦盧植勢成,幾無翻盤可能。

若是常人,到此地步,幾乎已經放棄,但陳默性格百折不屈,即便此時,也依舊努力尋求機會翻盤。

只是到得此時,雙方攻守易位,盧植開始咄咄逼人,落子速度越來越快,陳默反倒開始謹慎起來。

「盧公,這對我一後輩還用此等招式,是否有些……」陳默一邊下棋,一邊開始打感情牌。

「弈棋之道,猶如兩軍對壘,你如今也是將兵之人,聽聞也曾上過戰陣,當知這兩軍對壘,心術也在其中,你這後生開局之時,不也正是用此法想霍亂老夫心神?」

陳默無言以對,又下几子,終究回天無力,眼看著盧植將自己的棋子一片片吃掉,再難翻盤,只得投子認輸。

「少見子干與人對弈如此慎重,此子棋力倒是不錯,只是劍走偏鋒,終非正道。」就在陳默投子認輸之際,身後突然響起人聲。

「慈明來的正好,小輩精力旺盛,老夫年邁,卻是力有不逮,你來替我,教教此子。」盧植抬頭,看到來人笑道。

「也好。」來人也不推脫,接過盧植的位置跪坐下來,隨口道:「少年郎可是子乾子侄?」

「非也。」盧植搖了搖頭,跪坐於一旁:「乃子源弟子,此番入洛陽入仕,前來拜會,我見此子聰慧,且有子源之風,常來我府上弈棋,時日久了,倒也沒了許多規矩。」

「看得出來,少年郎與我對弈少了幾分方才的凌厲,中規中矩。」來人看著陳默落子,不由笑道:「卻是有幾分子乾的影子。」

陳默常與盧植對弈,雖然對弈時,多半是設法拆解盧植棋局,但此刻與旁人下,盧植的套路卻是信手拈來,不見絲毫晦澀。

「此子有過目不忘之能,與我對弈多時,卻也不奇怪。」盧植看著棋局,感嘆道。

過目不忘,不說沒有,但絕對不多,單就這一點,都算得上奇才,更何況陳默無論文武,都有不俗造詣,這也是盧植願意提攜的原因。

「能得子干看重,當有不凡之處,不過子干今日尋我前來,說的可並非此事。」來人顯然誤會了什麼,看著陳默道:「老夫不在仕途久矣。」

「仕途之事,靠他自己,今日前來,是為前日送你竹簡之事,慈明以為,那竹簡如何?」盧植笑著搖了搖頭,若他真有心幫陳默在仕途更順一些,也不會找此人。

「做工不錯,且能將書寫者筆蘊留住,實屬難得,之事那書寫之人,書法略顯稚嫩,可惜了匠人的手藝。」來者搖頭一嘆道:「只是洛陽書匠,我大都識得,最近家中幾部書卷準備謄刻,子干可否為我引薦?」

陳默聞言看了看老者,沒有說話,專心下棋。

自己的書法還行吧?

「年輕人來說,依然不錯。」盧植笑著看了看陳默:「我招此子來見你,便是為了此事。」

「哦?」捻棋的手指微微一頓,看向陳默道:「少年郎還通匠藝?」

「自幼家貧,而且幫人藤刻竹簡,既能貼補家用,又可讀書,時間久了,雕工尚可。」陳默尷尬的笑了笑:「晚輩書法自然是不及盧公的,只是登門拜見,也不好空手而去,只得刻了一卷竹簡,望盧公莫要見外。」

「那字也是出自你手?」來人詫異的看了看陳默,又看向盧植道:「所以今日你邀我前來……」

「若慈明覺得他手藝尚可,便給他個機會。」盧植笑道:「此子天資不俗,性格又有些傲,不願接受其師資助,老夫與他頗為投緣,是以將其薦於慈明,看家中書卷是否可交給他謄刻?」

「只是此事?」老者苦笑搖頭道。

「也是給你介紹後輩。」盧植笑道:「你知我不好求人。」

「這個不難。」老者點點頭,隨即又將目光看向陳默道:「倒是有幾分子源氣度,你明日可來我府中,自有人會將東西給你。」

價錢,老者沒說,陳默也沒問,只是躬身道:「尚未請教長者名諱。」

老者目光看向盧植。

盧植笑道:「你可知荀氏八龍?」

「荀氏八龍,慈明無雙,原來是慈明公當面,後輩陳默無禮了。」陳默聞言躬身一禮道,荀爽荀慈明,亦是當世大儒,潁川荀氏,更是大族,陳默怎會不知。

「先將這局棋下完吧。」荀爽只是笑笑,指了指棋盤道:「子乾的棋藝,倒是被你學去不少,難怪能得子干看重。」

「後輩無禮。」陳默點點頭,而後落下一子,默默地將荀爽的白子吃掉一大片。

呃……

荀爽怔怔的看著棋盤,隨即無語的看向陳默:「你既要老夫幫你,這棋盤上竟是分毫不讓?」

「慈明公見諒,盧公棋路不好把握,晚輩初學,不知分寸。」陳默拱手道。

「罷了罷了。」荀爽直接將棋打亂道:「便算和棋吧,今日被爾等繞了心神,改日再下。」

陳默:「……」

看了看荀爽,又看了看盧植,見盧植一臉的不屑,陳默也明白了,看來這位慈明公這般做法也不是一兩次了。

「你先去吧,我與慈明再下幾盤。」盧植擺了擺手,示意陳默先行離開。

陳默點點頭,跟二人道別之後,轉身離開。

「此子如何?」盧植看著荀爽道。

「不驕不躁,處變不驚,他日前途可期。」荀爽看著棋盤點點頭道:「這次我執黑?便算你還了我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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