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少年游 第十一章 言語

「此番被屠的莊子是梁庄,在冊有口百零三戶,但從現場來看,有上千人之多,至少有三百戶,昨日乃是里正梁歡之子梁正,梁歡平日里為人跋扈,其子也……」衙署中,縣丞將那梁庄的消息一一稟報。

「停!」臧洪擺了擺手,看著縣丞道:「其人已死,德行便莫要說了,這梁庄與高家有何淵源,此外昨日除了高家之外,還請過哪些外人可有查清?」

「也無甚太大關係,至於昨日高家人為何會出現在庄中,皆因高家女婿周元自小長於梁庄,後與元進先生愛女結親後,去了盧鄉,昨日梁正成婚,邀請周元前去,不過那周元因為有事在身,並未過去,只是讓人送了賀禮。」縣丞搖了搖頭道。

「此外十里八鄉的人都有邀請,無一生還!」

「能讓這般多人喪失,藥量可不小,查查附近包括盧鄉的藥物出售,最近有沒有大批購買的記錄?」臧洪想了想,看著縣丞笑道。

「若……」縣丞猶豫了一下,看向臧洪道:「此事真與元進先生有關的話,又該如何?」

「依法處置便是。」臧洪回答的很乾脆,雖然他認為這個可能性不大,但從這件事本身來看,至少高家最有能力做到這件事。

「另外給我查一查那個周元,他在梁庄可有親人,還有……是否與梁歡或是其他人有過節?」

「喏!」縣丞躬身一禮,告辭離去。

陳默跪坐在一邊,直到縣丞離開後,方才看向臧洪:「老師,您不是說……」

「現在我依舊相信元進先生與此事無關。」臧洪點點頭道:「但查案,不能被感情左右,哪怕我再相信他也一樣,人這一生,感情與法理總會有衝突的,做自己認為對的便是。」

「弟子受教!」陳默聞言,心中釋然,隨後對著臧洪躬身一禮道:「弟子還以為……」

「以為我不會查么?」臧洪笑了,伸手道:「頭來!」

陳默有些扭捏,最終還是湊了湊,將腦袋探過去。

「會有疑惑很正常。」臧洪伸手,揉了揉陳默的腦袋嘆道:「都說忠義難兩全,人這一生,情與法是最難兼顧的,情可看做義,法便是忠,非忠於天子,而是忠於這天下,我們就是在不斷取捨中,慢慢變老,學問……其實就是教我們該如何取捨,但每個人看重的東西不一樣,所以便是讀同樣的書,最終也會不同。」

「老師,你覺的那周元有嫌疑?」陳默好奇道。

「他是唯一鏈接高家和這件事的點,只要這裡證明了無關,便與高家無關了,反之,也可節省大量人力,從目前掌握的線索來看,高家的確是最有能力做到這件事的。」臧洪說到最後,卻是嘆了口氣,他想為高望證明此事與高家無關,但目前查到的東西,恐怕還真脫不了關係。

陳默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道理是這樣沒錯。

「對了老師,那個太史慈你認得么?」陳默突然想起了太史慈,對著臧洪問道。

「聽過一些,在東萊頗有名氣。」臧洪聞言笑道。

「哦?」陳默聞言有些驚訝:「奏曹史官位很高?」

「一般奏曹史屬於閑置,並無固定職務,不如官制,在郡吏之中,也並無實權,不過太史慈此人倒是頗為有名。」臧洪笑道:「此人出身也算名門之後,奈何家道中落,太史慈父親早喪,與其母相依為命,頗有孝名,而且為人重義,喜好結交各地遊俠,加上武藝不俗,早年郡中也有過提拔之意。」

「那為何……」不知怎的,陳默覺的太史慈跟自己有些像,也更關注一些。

「他有一友被下獄,他去擔保,但交友不慎,差點被做同夥一同下獄,而且雖有才,但為人桀驁,常常指出郡中官員缺點不足。」臧洪搖頭嘆道,說起來也是個人才,不過鋒芒太露。

「這有何不妥?」陳默皺眉道,太史慈沒錯啊。

「我若說別人,你可能會覺得氣量小,這樣,為師便拿你來舉例如何?」臧洪笑眯眯的看著陳默。

看著老師的笑容,陳默突然感覺背後有些發寒,不過他認為自己的觀點正確,所以點頭道:「老師請說。」

「好。」臧洪想了想道:「默兒,其實你有些吝嗇。」

「我沒有!」陳默立刻否認道。

「你從不給娟兒賞錢,大郎隨你遠走千里,你也供他吃住,但除此之外,你想想還給過他什麼?是否是事實?與你那些新交的朋友,從不肯主動分享,人家送你禮物,你也要權衡得失,不肯送的比別人差,但也不願送的更好對么?」臧洪看著陳默道。

陳默啞口無言,張嘴想要解釋,卻又被臧洪打斷。

「而且,我聽娟兒說,你每日醒來,必然會對著銅鏡發獃半晌,雖然大家說你長得好看你會謙虛幾句,但實際上你常以此自得。」

「我沒有,娟兒胡說!」陳默咬牙切齒道。

「現在我是太史慈,你是郡守,你如今的心情的估計和郡守相仿,不管我說的是否,你現在的心情如何?」臧洪笑問道。

陳默:「……」

不是太好,但沒法說,陳默只能沉默。

「為師換個方式再說,你且細品。」臧洪見陳默不說話,笑著道:「聽娟兒說你生活節儉,從不鋪張,只是有時候自己節儉是美德,對他人也節儉那便是吝嗇了,這其中有度,需你自行衡量。」

陳默眨了眨眼睛,意思好像還是那個意思,不過似乎沒有那般排斥了。

「娟兒常與我讚歎你容貌俊美,但旁人說你俊美你總會反駁,有時候適度承認自身優越,也是一種坦誠。」

「老師,娟兒真的什麼都跟你說?」陳默雖然心下舒適了不少,不過還是有些咬牙切齒,感覺自己身邊有個叛徒。

「這御下之道,需恩威並施,否則恐怕不只是娟兒,大郎都會離棄。」臧洪笑道:「另外為師並不反對你有自己的主張,但如何在表達清楚自己意思的同時還能讓人不反感,也是一門學問。」

「弟子明白。」陳默連忙肅容道。

「日三省吾身,是一種修養,為師將此言贈予你,對你將來必有好處,做錯事不怕,但連自己如何錯的都不知道,這便是智者與愚者之別。」臧洪起身,伸了個懶腰道:「好了,天色不早,隨我回去吧。」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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