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星移之年 第916章 龍裔(英格威與埃戴爾那的故事)(48)

「那麼,龍火列島的局面是您有意引導的嗎?」巫妖問。

「如果一定要這麼說的話。」埃戴爾那說。

「但這樣。」克瑞瑪爾忍不住插嘴道:「英格威陛下難道不會更生氣嗎?」

「你錯了。」埃戴爾那給了他一個慈祥的閃爍,別問他們是怎麼看出來的:「我的作為可以說給龍火列島的人們減少了很多麻煩。當然,你可能會無法理解。」半神巫妖對巫妖這麼說,然後轉向克瑞瑪爾,他的最後一個弟子:「我知道你在另一個世界接受的教育與信息甚至可以比擬一條巨龍,孩子,那麼我來問你,如果按照精靈與那些偽善的傢伙們所做的,將那群人一股腦兒地塞到島嶼上,會是個怎樣的結果呢?」

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靈魂下意識地就想說,一個平靜而幸福的未來,但隨即他就想到,不會有這麼一個平淡簡單的答案,他繼續思考下去,得到的結果讓他不自覺地蹙眉:「您是說……」

「嗯?」半神巫妖說:「說吧。」

「您是說……他們會……會相互爭鬥,甚至繼續戰爭嗎?」克瑞瑪爾遲疑地回答。

半神巫妖發出了一陣刺耳的笑聲:「沒錯。」他爽快地說,「也許他們的初衷是好的,但那些都是什麼人呢?平民、奴隸、甚至還有罪犯,而他們過去的生活,遵守的法律,得到的教育又是怎樣的呢?親愛的,即便用天壤之別也無法形容……我們先從人數居中的平民說起,在法崙時代,這個帝國中最高階層是巨龍與龍裔,而後是施法者,戰士與官員,之後才是商人,手工業者與農民,再來就是奴隸,這種階層的分割方式已經持續了上千年,又怎麼可能在短暫的十幾年裡得到改變呢?就算是最寒微的平民也能夠有一兩個奴隸驅使,對於他們來說,奴隸就是工具,就和他們用的勺子,睡的床,騎乘的騾馬那樣毫無區別,就算戰火連綿,就算被迫拋家棄捨,就算雙手空空,突然之間,你對他們說,不,你不能用勺子,不能睡床,不能騎馬,因為它們是自由的,你會願意嗎?就算受到壓迫,只怕也會心不甘情不願,更不用說承認奴隸和他們一樣是人,有資格與他們平起平坐。

然後是奴隸,當時龍火列島的奴隸人數高於平民與罪犯,但問題就在於,在戰爭開始之前,奴隸們,我是說,每一個奴隸最渴望的事情莫過於能夠得到一個慷慨的主人,脖子上的鐵項圈不要太重,能夠保證每日一餐就算是最幸運的了,然後突然有人對他們說,他們沒有主人了,可以隨心所欲地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那麼他們又會這樣做呢?

我來告訴你,他們要麼在驚慌失措中再給自己找一個主人,或許還要為他們之前的主人復仇;也有可能,他們會淪為只靠本能的動物,因為沒有主人的命令,他們就不知道該怎麼做;還有的呢,他們會欣喜若狂地想要成為另一個主人,最好是原先主人的主人,然後將自己遭遇的一切加倍回報回去……

最後這一種,如果能夠遏制住自己的渴求與瘋狂,也許還不至於太糟糕,但問題是,最後他們都會變成罪犯,而且是那種最可怕的罪犯,因為對他們來說,沒有什麼不能做的,他們不曾被當作一個人,你又怎麼能夠讓他們成為人?」

「當然。」半神巫妖說:「還有罪犯,雖然其中確實有大半無辜的人,但能夠在法崙的監牢里活下來,就算是泰爾的信徒也會墮落到讓魔鬼都感到恐懼的地步……你曾看到過吧,克瑞瑪爾,在你援救那些羅薩達牧師的時候,法崙的監牢要比那裡可怕上一千倍……毫不誇張,白塔的監牢至少還能容許他們躺下或是蜷縮起來,但法崙的監牢,那就是一座人肉森林,尤其是在戰時,官員與領主們根本無暇顧及除了錢財、奴隸與軍備之外的東西,一些人只是因為略有資產就被尋隙問罪,他們被直接塞到監牢里,監牢里人滿為患,所以每個人都只能直挺挺地站著,若是有人死了,他們得靠蠕動才能把它丟出去,至於食物……無底深淵在下,誰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若是有人憐憫,倒是會在他們頭頂撒尿,據我所知,即便有人有幸獲救或是被赦免,那麼也要依靠士兵們突然衝進去才能把那個人拉出來釋放,如果他還活著……但如果只是按部就班,按律行事,那些罪犯就會把那個幸運兒活活咬死。」

「對。」半神巫妖繼續道:「這些就是龍火列島最深,最堅固,也是最骯髒的基石,他們要比任何人,比奴隸,比農民,比工匠,比戰士都要活得長,若不是那時的葛瑞弗絲與她的臣子,都是龍裔術士……到了島上後殺了幾千個這樣的人,並且施法讓他們的頭顱哀嚎了數年,只怕最後沒幾個人能活下來……唉,我親愛的英格威,我的朋友,他雖然有著一顆仁善的心,卻根本不曾低下頭去仔細地查看過腳下的污穢……他將毒蛇、鼬鼠與鬣狗放在一起,還希望它們能夠平和度日,還為他們選擇了那麼一個封閉的地方……說真的,要不是我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我都要以為他是有意仿效無底深淵在培養劣魔或是相似的生物了。」

克瑞瑪爾聽到這裡,不由得鼓起了臉,他覺得……半神巫妖的話一定有不對的地方,但他怎麼也找不出來,因此十分鬱悶。

「那麼說,密林之王一定十分感激您嘍。」巫妖陰惻惻地代自己曾經的同居人發了話,果然,不肖弟子的一句話就讓埃戴爾那的靈魂寶石都黯淡了,他咕噥了幾句誰也無法聽懂的話,不過大概意思就是後悔怎麼就收了這樣一個混蛋弟子之類的:「他會理解的。」他垂死掙扎般地說道:「只是需要時間。」

「一千年了……」克瑞瑪爾幽幽地說。

「時間對我們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埃戴爾那說,現在英格威是從神,而他也已經距離神火點燃也只有一步,只是埃戴爾那始終不確定自己應該選擇這樣的神職,雖然之前已經有一位巫妖之神,但要說有幾個巫妖會真心信奉這位先輩,那就呵呵了,現在他的信徒也多是一些無法繼續有所寸進的死靈法師或是不死者,尤其像是埃戴爾那,這位還只不是巫妖的時候就掀翻了一整個法崙,將整個銀龍王室直系做了陪葬的傢伙。

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靈魂雖然情商也不那麼高,但他就這麼還是忍不住問道:「之後您和那位陛下就沒有再見過面嗎?」

「怎麼可能!」埃戴爾那驕傲地說:「雖然我們之間有了一些小小的誤會,但我們畢竟還是朋友,我可是一直在關注著他的,而他也始終對我極其關切……」

「您那時候可是赫赫有名。」巫妖靜靜地說:「您的卷宗在術士塔有一整個房間,別的巫妖頂多只是邪惡,您不但邪惡而且瘋癲,那位陛下不關注您,您的受害族群會擴大到無法收拾的地步吧。」

「嗯,那也是他關心我啊。」埃戴爾那說:「雖然我不在意,但還是很有幾分喜悅的,特別是看到他因為不想讓我有更多的敵人……而成為我的敵人的時候。」

雖然有點拗口,但巫妖和克瑞瑪爾還是看向了正用尾椎骨拖住了頸椎(可以想像一下所謂的少女托)的埃戴爾那,對他的厚顏無恥表示十二萬分的佩服。

「而且我不瘋。」埃戴爾那又說:「一點也不,我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有的放矢。」所以你這個小崽子別總是詆毀你的導師!「那時候我只是有些急切。」他故意擦了擦那顆粉色的靈魂寶石:「我那時可是面對著整個法崙的滋擾,是的,哪怕我已經跑到了七十七群島,我以為死人總是會安靜一點,事實卻並非如此,所以我需要變得更強大一些……既然你說術士塔有許多關於我的記載,那麼你就該知道,那時候我正忙於尋找靈魂寶石。」

這倒沒錯,巫妖點了點頭,然後他想起在那張記載中夾著的紙條或是書籤,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你知道嗎?」他對異界的靈魂說:「你的凱媽媽就是那時候出生的。」

也許是錯覺,克瑞瑪爾覺得半神巫妖脊椎骨間的靈魂寶石猛烈地閃了閃,但他轉頭去看的時候,一切都好好的,沒有一點異常,他就又把頭轉過去了,對於凱瑞本的事情他總是很感興趣的,特別是……「您那時候還在與密林之王見面嗎?」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靈魂純潔地問道:「凱瑞本的母親是個什麼樣的精靈?能告訴我嗎?」凱瑞本的母親在凱瑞本還在襁褓的時候就回歸到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腳下了,凱瑞本對她的記憶寥寥無幾,但他和克瑞瑪爾說起來的時候確實十分懷念自己的媽媽。

「……啊。」半神巫妖沒精打采地沉默了一會之後才說:「一個挺普通的精靈,沒什麼可說的……」

「我不這麼認為。」克瑞瑪爾完全出自於真心地說:「她一定是個極其完美的女性。」有英格威這樣的配偶與凱瑞本這樣的兒子,異界的靈魂是怎麼都不會相信她會是一個平凡之人的。

巫妖在一旁敲了兩下牙齒,若是你們還記得,這代表他正在發出一聲嗤笑。

「一定要說的話。」埃戴爾那被這麼真心實意的打擊哽住了,更可恨的是他發現自己也確實不願意過於貶低對方,正如他的小弟子所說的,她是英格威的妻子:「她是一位極其堅韌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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