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星移之年 第913章 龍裔(英格威與埃戴爾那的故事)(45)

英格威無法離開。他在那隻玻璃球里沒有待上太久,但等他被釋放,林島已經被完全打開的迷鎖覆蓋,他根本無法出去,任何有生命的都不被允許離開或是進入,甚至無生命的……

精靈看到那樣東西的第一個感覺就是憎惡與噁心,那是人類骸骨的一部分,半顆頭顱,奇蹟般地保存著半根舌頭與兩顆枯萎的眼珠,潮濕起皺的皮膚貼在骨頭上,當那兩顆眼珠轉動起來的時候,英格威將法術握在手裡,一個不死怪物,這種東西就算是出現在林島上也是褻瀆,但在最後一刻他急促地揮手,打散了魔法,因為他看到從舌根下滾落出一截褪色的綢帶,綢帶上連著一個鈴鐺。

他想起了曾經兩次與他和埃戴爾那打過交道的巫妖,那個將自己的妻子轉化成了眷屬巫妖的不死者,這根綢帶曾經被她掛在英格威的脖子上……那時候他被埃戴爾那變成了羊,那也是他與埃戴爾那第一次爭吵,也許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應該知道埃戴爾那與自己註定要分道揚鑣,他也記得,最後一次見到那位巫妖,他把他們誆騙到了一處精靈的遺迹,在那裡一個狡猾的迷誘魔正等著他們,英格威不知道巫妖是否知道,也許,但也有可能不,他唯一知道的是那位巫妖從此之後沒有再出現過。

英格威有些遲疑不決,最後他看了一眼身後的密林,將另一個法術投在了不死者的殘骸上。

是的,這正是那位夫人存在於世的最後證明,她被轉化為眷屬巫妖之後,因為脆弱的意志而幾乎無法度過轉化期間,不是人人都能平靜地注視著自己的皮肉一塊塊地因為腐爛而掉落的,她的悲傷不是假的,但巫妖的要求也有著報復的意味在裡面。

「英……英格……格威……」她說,斷斷續續的,就像是損毀後的記憶寶石發出來的,「去……埃戴……爾……那……」

這個名字讓英格威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手:「埃戴爾那怎麼了?」

「箭矢……」頭骨說。

然後它就再也沒有發出哪怕一點聲音,一陣潮水衝來,它立刻就化作了灰黑色的粉末。

英格威站了起來,面色蒼白,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去一次箭矢之峰了,無論這位夫人是誰送來的,又是為了什麼,他都無法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置之不理。

……

巫妖的眷屬失去了最後的依託,她的靈魂被海風推動著,一直推到了哀悼荒原,她驚奇於自己的靈魂沒有如丈夫所說的那樣粉碎……她四處張望著,她在生前從未尊奉過那位神祗,當然也無法聽見他們的聲音,她看到魔鬼與惡魔的馬車正在荒原上飛馳縱橫,就像是人類的貴族狩獵兔子那樣狩獵靈魂,她不但沒有逃開,反而張開了雙手,向著那根尖銳的長叉迎了上去。

她會成為貨幣,成為食物,成為最低等的劣魔,她知道,但她毫不畏懼,也不感到悔恨,她曾經幾乎與自己的丈夫一起消散,但邪惡的神明給了她指引與力量,而她也完成了自己的復仇。

「親愛的……」她喃喃道,任憑長長的草叉穿過她的胸膛,把她高高挑起,扔進了靈魂堆里。

……

埃戴爾那的營帳落在這處丘陵地帶的最高處,他從營帳里走出來的時候,沒人發現他通宵未眠,就算髮現了又如何呢,不會有人敢於或是願意催促他去好好休息,好好用餐……不,現在他甚至不需要進食,他的軀體被污穢的血肉填滿,他的眼睛呈現出無機質的光,看向晨光下的軍隊,他們都是一些獸人、野蠻人,極少數的人類,還有法師與術士們……士兵們看到了自己的統領,就興奮地高呼起來,他們的呼聲猶如海潮,揮動著的武器所折射出來的光就像是海水反射著陽光,耀眼得令人無法直視。

霜白恢複成了巨龍的體態,每一片銀鱗都在晨光下閃耀,當她溫順地落在埃戴爾那身前,垂下優美的長頸,好讓他攀上脊背的時候,士兵們的呼聲就變得更大了……他們的敵人可從沒有一頭巨龍作為坐騎。

巨龍騰空而起,黑袍牧師從另一座營帳里走了出來,他俊美的面孔上帶著奇異的微笑,「愛情。」他嗤笑道。

霜白先是繞著這處丘陵地帶盤旋了一周,對於巨龍們來說,被當作坐騎是一件可恥的事情,但對於霜白,她對埃戴爾那懷抱著兩種感情,一種是作為母親對孩子的,另外一種是女性對愛人的,這兩種感情交雜在一起,不知道哪一種更多一些,現在她甚至無法回想起被她仰慕過的銀龍的聲音與樣貌,畢竟他從未給予她哪怕出於禮節的一瞥,但她卻與埃戴爾那共處了整整二十年,最先是責任,而後是憐憫,最後是近似於沉溺的垂愛……她自己都不知道它們是從什麼時候變質的,又是為了什麼。

她有時候也會懷疑自己是否產生了錯誤的想法,但有時候又覺得,埃戴爾那的存在就是一種補償,她之前的付出全都得到了回報,而且近在咫尺,她做埃戴爾那的坐騎,並不覺得羞愧,甚至感到無比驕傲,就像是巨龍向別人炫耀自己最珍貴的寶物,看啊,她在心裡說,這就是我的珍寶。

銀龍揮動翅膀,越過雲層,風將埃戴爾那的長髮和袍子拉直,他向下俯瞰,看到了猶如翠綠絨毯般的大地,士兵們在丘陵之間蜿蜒前行,就像是一列列永不餮足的螞蟻。

雲層猶如霧氣,忽隱忽現,丘陵逐漸轉為林地,林地又逐漸出現了空白,空白的地方鑲嵌著首飾盒般的建築,在地面上它們有多麼高大,在空中它們就有多麼小巧,小到似乎一伸手就能拿起來,埃戴爾那幾乎想要這麼做,拿走它們,摧毀它們,連同裡面的一切。

在下一刻,建築就突然變得密集起來,就如我們之前見到的,龍裔貴族們的住所一如環形項圈那樣以箭矢之峰為中心擴散。

無論是地面,還是天空,皇帝的軍隊都出現了,這是他最後的籌碼,其中的大部分都被埃戴爾那的軍隊殺死在環城之外,但最後的,也是最強大,在蝗蟲般密集的有翼蜥蜴、飛馬與鷹首獅身獸中間,有著三條巨龍正在等候著他們,它們一見到埃戴爾那,就猛地撲了過來。

雷電,火焰,撕咬與無形的刀刃,若說有什麼有利於埃戴爾那與霜白的地方,大概就是這三隻巨龍,兩隻紅龍,一隻黑龍,顯然都是被操控著的,沒有了巨龍的智慧,它們就只是野獸。

霜白在空中翻滾,從三隻巨龍的夾攻下靈巧地逃開,埃戴爾那釋放了一個法術,冰霜凍住了紅龍的羽翼,它本能地怒吼了一聲,噴吐而出的火焰鋪天蓋地而來,但除了將空氣灼燒的更為滾熱之外,別無他用,埃戴爾那的法術卻讓成功過地讓它失去了平衡,在紅龍咬開凍結在膜翼身上的大塊堅冰時,霜白只一轉頭,就咬住了她的尾巴,並且揮動脖子,把她甩向箭矢之峰灰色的山體,紅龍轟隆地一聲在山體上撞出一個鮮明的凹陷,而後狼狽不堪地跌落……一道黑色的影子向霜白沖了過來,很顯然,那隻黑龍同樣想在霜白無暇轉身的時候把她直接撞到山峰上,但這時候霜白已經利用子的天賦迅速上升,只差一點,黑龍迅疾地收起膜翼,雙爪蹬在岩石上,他嗥叫著,向埃戴爾那噴出一道酸液,霜白條件反射般地翻轉身體,酸液沒有落在埃戴爾那身上,卻灼痛了她的右翼。

這還是因為埃戴爾那之前已經將一個防護法術投注在她身上的結果。

埃戴爾那以一種旁人無法相信的速度與力量從霜白的脊背攀爬到她的頸側,下一個瞬間就投出了一根巨大的雷電長矛,它將黑龍貫穿,把他釘死在山峰上。

最後一隻紅龍在魔法的驅使下向他們沖了過來,霜白的雙爪抓住了箭矢之峰突出的脊骨,突然噴吐出一股濃郁的霧氣,霧氣在轉眼間就將他們籠罩了起來,就連紅龍的吼叫都變得模糊……

……

英格威看到了他們,為了從林島離開,他捨棄了全身四分之一的血液,這讓他變得虛弱,現在在他面前是數以百萬計的士兵與暴民,那是血肉的磨盤,到處都在戰鬥,哀嚎與詛咒此起彼伏,照亮黑夜的不是熊熊燃燒的火焰就是魔法的光亮,最糟糕的是他不屬於任何一支軍隊,無論是誰都會把他看做敵人。

但他看到了埃戴爾那,那些可能是被故意泄露給他的消息讓他心急如焚,他甚至懊悔起自己將西瑪麗爾留給了埃戴爾那,不然現在他就可以立即轉送到他身邊。

……

埃戴爾那沒有看到英格威,霜白咬斷了紅龍的喉嚨,喘息著,揮動著沉重的雙翼向上爬去,每一步都有數之不盡的碎石落下,伴隨著敢於阻擋他們的人的血肉。

當霜白落在供巨龍起落的平台上時,就連這隻銀龍的眼睛都變得赤紅,牙齒與爪子更是如此,埃戴爾那彎下腰,從一個倒地的法師那裡搜出藥水與捲軸,放入自己的次元袋裡,「很快。」他喃喃道:「我們就要到了。」

一人一龍走進了法崙的王宮,霜白曾來過這裡,但從未覺得它如此陰森可怕。

而法崙的第二個皇帝,銀龍的長子就在走廊的末端,一座宏偉的大殿里等待著他們,龍裔是不會衰老的,他的樣貌依然顯得年輕,只是看向埃戴爾那的時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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