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繚亂之年 第362章 航行

阿拉提力特人平時使用的都是很小的,僅容一人駕馭的小船。與其說是船,倒不如說是一張吹漲開了的海豹皮;這種小船只有很短的壽命,因為水會泡軟海豹皮,從縫隙中湧入船隻,所以每次阿拉提力特人只將這種小船當做暫時性的代步工具,也就是說,就是在冰原上趕路的時候遇到冰蓋碎裂或是海潮上漲的時候,或者在淺海捕魚或是追獵海豹的時候。

他們還有一種比較大的船隻,可以容納六到八個人待在裡面,並且有船舵,是他們專門用於捕鯨的。或許有人會感到奇怪,既然這種船隻是專門用於捕鯨的,但從外表上和實質上來看,它似乎並不那麼牢靠,殊不知阿拉提力特人是有意將它做的又輕又滑。除了侏儒們製造的鋼鐵船之外,沒有什麼船只能夠禁得住鯨魚的拍打與撞擊,既然如此,他們又何必用在北地珍貴的如同黃金般的木材來製造船隻呢,而又輕又滑的海豹皮船,反而會被伴隨著大鯨衝擊而來的海浪先一步推開,或是高高地飛起,除非一條鯨魚整個人地壓在了他們的船上,否則很少會有阿拉提力特人和他們的船一起沉入大海。

不過這兩種都不是冒險者們需要的船隻,他們要橫穿整個永夜海,雖然與其他海域相比,永夜海就像是一條狹窄的帶子,但這條帶子也有兩千里寬,即便萬事順遂,他們也要在永晝時期晦暗的白光下航行近十天。十天去,十天回,只有二十天或略多一點的時間供他們在茫茫冰原上尋找金屬龍的珍藏。當然,即便超過了這個時間,他們也可以繼續留在越發危險的極北之海,但在這個位面,極北之地的永晝與永夜與另一個位面的極晝與極夜沒有一絲一毫相似的地方,極北之海的永晝之後就是永夜,永夜期間充滿了暴雪與颶風,但就像是一個瘋了的貴婦人那樣,它也會毫無預兆地平靜下來,在一個,或是幾個深邃的黑夜,它容許人們一窺如同輕紗一般覆蓋在皚皚白雪上的曼妙極光,也就是精靈們經常組團來看的那個,雖然在那個時期,他們也不敢輕易嘗試進入極北之海。

阿拉提力特人為冒險者們製造的大船也不能,佩蘭特輕輕地嘆了口氣,在阿拉提力特人從那艘他們從未見到過的大船上離開之後,德魯伊將手放在船身上,突然之間,海鳥的喧囂聲變得微弱,或說消失了,灰藍色的海水則和緩地悸動著,無論何時,都如同刀鋒一般銳利的凜冽寒風就像是被捉住了雙足,薩滿閉上眼睛,安靜地享受著難得的平靜,以及屬於生命的力量,這股力量從德魯伊的手中散發出來,又如同流水一般蔓延到整個船身,一個孩子首先發出了小小的驚呼,他藏在大船的陰影下,一支纖細的,根本不像是能夠在這裡生存下來的枝蔓探出頭來,繞著他的手指轉了一圈,盛放出一朵只有拇指那麼大的花兒,但在阿拉提力特人的世界裡,花兒是種多麼罕見的東西啊。

「這就是自然之子嗎?」納努克問,他從來沒有看到過的植物從船內的泥土中生長出來,那麼薄的一層泥土,卻像是一個被打開的寶庫。這些是藤蔓,還是地衣又或是灌木沒人知道,它們的枝條與根四處蔓延,翻過船舷,整個船身都被它們牢牢地包覆起來;它們有褐色的莖,紫色的莖與黑色的莖,和寶石綠或是苔蘚綠色的葉片,它們不但開了花,也結了果,果實就像是星星,而花朵就像是雲霧。

薩滿點點頭,在很久很久很久之前,在阿拉提力特人的神祗尚未陷入沉睡的時候,薩滿也是能夠做到的,在每個永晝期,他們會催生穀物與樹木,還有用作治療的藥草,那時候的阿拉提力特人要比現在更多,也更強壯,更長壽,但現在「是的。」薩滿說:「他們是生命之神安格瑞思的寵兒,那位可敬而永恆的神靈總是注視著他們,如同星光一般時刻照耀著他們的道路。」

悲哀只在納努克的眼睛裡一掠而過,比飛鳥的影子更迅速,隨即那雙深褐色的眼睛就再一次被如同岩石般的堅毅所佔據。

「看來我們要送別我們的朋友了。」納努克說,在這些陌生人為他們做了這麼多之後,阿拉提力特人如果不將他們視作朋友,就只有把他們視作兄弟和姐妹了,他們需要一個熱烈而富足的送別宴會,因為那些黑鐵,簇花部落也不介意拿出一部分海豹肉,還有他們珍藏的,埋在鯊魚肉里,在地底下發酵了三年的腌海雀,納努克一直很遺憾,他們去年腌制的海雀實在是太少了,以至於沒能堆滿朋友的盤子,幸好如今還有彌補的機會。

「我真高興那些腌海雀已經被吃完了。」在知道阿拉提力特人要舉辦一個送別宴會後,高地諾曼的王女李奧娜滿是僥倖地說,因為她的姓氏與血脈,所以上次的腌海雀她也有幸被分到了一隻,她必須承認,在高地諾曼,也有譬如野豬雜碎湯與烤獨角獸腦袋這種被許多其他地方的人詬病不已的古怪菜肴,但那至少還能說是一道菜肴,至於阿拉提力特人奉上的,據說是貴客才有幸品嘗的美味,那根本就是一團氣味濃郁到了就連施法者的法術也自嘆弗如的臭那個形狀與色澤很難被稱之為肉,而且裡面還有著細小的刺,據克瑞瑪爾說,那可能是骨頭或是羽毛之類的東西,黑髮的施法者居然不必遭受這種折磨,因為在精靈們的認知里,他還是一個幼兒。

佩蘭特的名字李奧娜也早有所聞,畢竟他是灰嶺的管理者,也可以說是精靈們於外界寥寥無幾的使者之一,他經常出現在很多需要銀冠密林表態的場合譬如說,在李奧娜的父親成為諾曼王的時候,李奧娜就見過這個高大而威嚴的精靈,也聽說過有關於他的事情,據說他就像人類那樣冷漠而又嚴苛,還有著精靈多半不怎麼具備的理性,但要說李奧娜是什麼時候對他產生了由衷的敬畏之情的,大概就是在他面不改色地吞下一整隻腌海雀的時候。

李奧娜她還有她的符文。

即便到了第二天,他們的海豹皮船航行在靛藍色的海面上的時候,李奧娜的嘴裡似乎還塞著一整隻的腌海雀,這次她盤子里的腌海雀比上一次的還要多,而她上次已經用掉了與之相關的最後一塊符文。幸而她還有一個施法者的同伴,他能夠驅散腌海雀的可怕氣味,並暗中給了她一塊冰,將口腔凍的麻木之後,腌海雀的味道會變得十分淺淡,問題是那股粘稠又帶著些許骨渣的感覺還是相當清晰,而且她之後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深切地懷念這道奇特的菜肴,這根本不是食物,而是武器吧,王女氣餒地想到,她甚至不能確定是否要建議精靈們在回歸時採用不同的路線。

高地諾曼的王女所不知道的是,即便精靈們會採用相同的路線回歸,他們也看不到納努克既以及他們的部落了。因為佩蘭特的提醒,不但是納努克的部落,就連簇花部落也決定遷移到另一個距離海岸更遠的地方去,以免遭到海鬼婆們的襲擊與報復,阿拉提力特人總是跟隨著海豹、魚群移動,舉族遷徙對他們來說並不困難,他們唯一的遺憾也不過是可能再也見不到他們的新朋友。

侏儒麥基也許是所有人中最習慣的人,雖然這裡的海與龍火列島的海幾乎毫無相似之處,龍火列島的海是碧藍色的,溫暖而帶著淺淡的鹹味;這裡的海很深,所以顏色也偏向於黑夜而不是白晝,尤其是海面上逐漸出現了白色的浮冰之後,海水就從原先的靛青,變成了銅綠色,然後是更深一些的深藏青色,之後就是如同黑曜石般透亮的黑色,只有表層的海水還能勉強尋找得到一些透明的寶石藍色,他可總算是知道它為什麼會被稱之為永夜海了,侏儒拖著下巴坐在船底,或許是命運之神正在對冒險者們露出微笑的關係,在兩夜一天的航行中,他們沒有遇到風暴,也沒有遭遇到強大的怪物那些零星的騷擾就忽略不計吧,但大海終究還是大海,輕薄的海豹皮船更是顛簸的就像是一個搖擺舞者的屁股,像是伯德溫與李奧娜等人,已經只能躺下,相互擁抱著以抗拒不時湧上咽喉的嘔吐感,而侏儒麥基煩惱的也不過是持續撲進船隻的海水而已,哪怕他連頭帶臉地罩著一件巨大的雪熊皮,也總不免被蓋了一臉胡亂拍來的冰冷狗糧不,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永夜海的海水要比龍火列島的海水更淡一點,也更乾淨,畢竟與溫熱的南方相比,極北之地的生命太少了。

麥基曾想過留在阿拉提力特人的部落里,但阿拉提力特人的艱辛生活讓他望而生畏,其他不說,他們住在冰屋裡,吃著生肉,蓋著只經過簡單處理,散發著膻味的皮毛,而且商隊很少到這裡來,麥基不覺得自己一個人可以翻越龍脊山脈,至於矮人的密道,他懷疑自己一出現在那裡就會被巡邏的矮人們戳死。他有時候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那樣做,在最初的衝動消失之後,就只剩下了懊惱,他幾次想要拿出矮人的圖紙請佩蘭特還給他們,但那樣豈不是又落了罪名又失去了實惠嗎這不是一個侏儒應該做的事情,那麼他可以像個矮人嗎但矮人是不會偷竊的,他們只會像個鎚子那樣打碎所有阻礙他們的東西,這個認知讓侏儒陷入到了無窮無盡的抑鬱之中。

他甚至知道自己實質上對自己的同伴充滿了不信任感以及對他們之後的征途充滿畏懼,他想要留在陸地上,但佩蘭特顯然不允許,阿拉提力特人的靈魂與這片極北之海同樣純凈而兇悍,如果讓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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