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繚亂之年 第329章 脅迫4

碧岬堤堡的公民大會如果要為一個議題投票做決定的話,使用的是一個非常簡單的裝置,不花俏,也不複雜,它就是一個空心的銀箱,一個據說由最卓越的法師附加的法術讓它不至於被技巧與魔法矇騙,從外形上看它就像是一條直立的魚,尾鰭分開作為支撐,而魚嘴高高地朝向空中,魚身大約有三尺高,而魚嘴足以容納一個肥胖的成年男人將整個拳頭塞進去,每個有權利在這裡投票的人都能得到兩個小球,一個是紅珊瑚的,一個是黑珍珠的,兩個都只有小指頭那麼小,捏在手裡一點也看不出來。

希望哈威繼續做執政官的人要往裡面投進一顆紅珊瑚珠子,而擁護亞力士老山羊的得往裡面投進一顆黑珍珠珠子,所有的程序,從搬來裝著銀箱的木匣子,到打開木匣,取出銀箱,把它顛倒過來,晃動,讓所有人都看見和聽見它原先裡面確實是空無一物的,然後一個由盲人親手將它放在基座上,議員們依照身家的高低,資格的老新,以及脾性的好壞依次往裡面投擲小球,沒人知道他們往手裡藏了什麼,這也避免了有人看見他們做出的決定而傷害和孤立他們,阿爾瓦法師將雙手放在袖子里,他是最後一個投入小球的,倒不是說他沒有這個資格站在前十位,但這件事情已經變得不那麼重要了,既然他的朋友已經做出了他的選擇。

所有人都投下小球後,一個無法說話的人捧來了一個巨大的銀盤,然後將銀箱再次顛倒過來,五十一顆小球在裡面鼓溜溜地打著滾兒,叮叮噹噹地掉落在了盤子里,幾乎不用去數,只要有眼睛就能看出,黑色的小球大大超過了紅色的小球,圍攏在銀盤周圍的議員們,其中的大部分都露出了歡喜不盡的神色,一些人面露彷徨,而奧布里以及他身邊的人則露出了憎惡的眼神,但亞力士可不會在乎這種不痛不癢的小事情,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

他得意洋洋地直起身體,「三十二比十九,很顯然。」他逼視著奧布里,還有哈威,但在看到阿爾瓦的時候還是心虛地舔了舔嘴唇:「現在我是碧岬堤堡的執政官了。」他環顧四周,「誰有異議。」

沒有人,這個結果比奧布里等人預想的還要嚴重,那些他曾經親自與之會面勸說過的人在這位老人看過來的時候都垂下了眼睛,他已經做了近五十年的香料買賣,不知經過了多少變故與災難,但今天是讓他感覺最為無力虛弱的一次失敗。但沒關係,碧岬堤堡並不是沒有出現過虛偽惡毒的執政官,就算是亞力士,就算亞力士已經用那副看似美麗華貴的假象欺騙了如此之多的人,他們也並非毫無還擊之力,奧布里知道亞力士為什麼一定要娶他的大孫女兒,當然,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羞辱和折磨他,但更重要的是因為他只有兩個孫女兒,在碧岬堤堡,女性是有繼承權的,香料行會的首領一點也不懷疑只要他們的婚約一締結,第二天他就會死於非命,這樣亞力士就能從容不迫地掌握著他的商隊和商路了,畢竟那些國王、領主、爵爺甚至神殿和聖所未必會將毛皮視作必備之物,但香料就不同了,畢竟它們之中的很多都是被用來充作藥物的,有了他的商隊,那種藥草就能以更快的速度,更大的範圍擴散出去。

奧布里將視線落在攙扶著他的一個商人身上,後者不算很年輕,但他的妻子就在幾個月前前往了哀悼荒原,而他沒有孩子,如果實在沒有辦法,奧布里可以將自己的大孫女兒交給這個人他也同樣支持哈威,做著糖料生意,無論品行和手段都還能說得過去,奧布里沒有注意到的是,在他轉過身去之後,那個商人與那頭老山羊隱秘地眨了眨眼睛。

可憐的奧布里,亞力士在心裡說,你已經老了,太老了,也太固執了,你根本沒能弄明白,事情的發展已經完全脫離了你能理解的那些,如果奧布里願意將自己的大孫女兒交給亞力士,或許她還能算是有福,但如果他堅決要和亞力士作對到底,那麼他最心愛的大孫女兒可能會淪落到更為不堪的地步也說不定呢。

亞力士的腦袋飛快地轉動著,耳朵嗡嗡響,就像有個紡車藏在耳道里,所以他被一陣吵鬧聲驚醒的時候,很有點不高興:「你們在在幹什麼呢!」他說,瞪著那些聚集在大門前的人:「為什麼還不離開,告訴碧岬堤堡的民眾,他們的執政官已經換了一個人。」他挺了挺胸膛:「仁善的亞力士將會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好執政官,我會給他們帶來流水般的金幣和銀幣,更多更精美的貨物,還有豐足的海產,牛肉和乳酪。」

「亞力士大人。」一個議員神色慌張地轉過頭,沒發現自己居然打斷了亞力士的話,但在亞力士暴怒咆哮之前,他的話就如同一根絞索那樣系在了這位皮毛商人的脖子上:「我們出不去。」

「是誰在惡作劇嗎?」亞力士推開椅子:「士兵,打開門。」他命令道,但讓他倍感驚慌的是那個士兵一動不動,他一抬手就抓住了士兵的長矛,預備給這個膽敢無視執政官命令的士兵一記沉重的耳光,但他下一刻就停止了所有的動作,除了士兵那雙冰冷的眼睛之外,還有他的臉,亞力士記得他經常在哈威的書房外面看見這張臉。

碧岬堤堡有著自己的軍隊,但哈威在還未成為碧岬堤堡的執政官之前,是一個傭兵團的首領,而這些人在他成為碧岬堤堡的執政官之後也沒有離開,而是成為了他的衛隊,執政官的俸金相當可觀,而這些人也不過一百人左右,給他們一個富足平和的生活完全無需動用碧岬堤堡的內庫,另外哈威也從來沒有徵收新血進入這隻衛隊,所以很多人都認為哈威之所以建立起這支衛隊,不過是不想讓以前的夥伴淪為流民或是盜賊而已,但現在,這些人無聲無息地在一夜之間取代了議事廳內的士兵,成為了這位前執政官手中最有力的殺手鐧。

是的,他們都已經飽經風霜,與身上的鏈甲以及武器似乎並不匹配,但他們不是原先那些從未見到過血和死亡的年輕人,而且他們絕對地忠誠於哈威。

「你想要幹什麼」亞力士色厲內荏地喊道:「你想要違背碧岬堤堡的法律,讓我們改變投票的結果嗎不,這是不可能的,哈威,你就別痴心妄想了你已經不是執政官了。」

哈威仍舊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微微地垂著頭,看上去十分地疲倦與厭煩,但之後的事情他還是要做:「沒有投票了。」他說:「沒有議員,沒有執政官了。」

「你在說什麼哈威」讓人們感到驚異的是,這次出聲質問哈威的不是亞力士,而是奧布里。「什麼叫做沒有投票,沒有議會,沒有執政官了。」

哈威略微沉默了一會:「碧岬堤堡將會成為一個公國。」他說:「它不再是一個自由城市。」

「哈,公國」亞力士不可置信地搖著腦袋:「誰來做大公,你嗎?」

「是的,我。」哈威說,他抬起頭來,艱難而緩慢地,就像是那頂生滿荊棘的冠冕已經戴在了他的頭上:「我將會是公國的第一任大公。」

「你不能這樣做」奧布里茫然地喊道,他甚至覺得自己還在家裡,在自己的床上,身邊躺著妻子而之前的事情全都是一個漫長的噩夢,他怎麼會聽到哈威說出這種話來哈維和他一樣是碧岬堤堡人,在碧岬堤堡他們的姓氏已經傳承了數百年,幾乎從碧岬堤堡還是個小港口,幾個商人開始,它就是一個自由城市,沒有領主,沒有大公,沒有國王,在這個城市逐漸成為黃銅海岸最為耀眼的一顆明珠之後也不是沒有人想要謀奪它,但這都被碧岬堤堡的人們設法化解或是反擊回去了,就連哈威也曾經參與過與之相關的一場大戰役,但現在,他在說些什麼說他要取締議會,取締執政官碧岬堤堡將會成為一個公國,而哈威將是大公。

這是多麼荒謬的事情啊,數十代碧岬堤堡人的想望難道不就是這座城市的自由嗎他們是成功的,碧岬堤堡的人們不必忍受苛捐雜稅,不必忍受狐假虎威的衛兵與騎士,不必忍受領主各種異想天開的法律與行為,不必擔心被盜賊公會或是邪惡神祗的信徒滋擾,就因為他們並沒有一個主人。

「你想要成為我們的主人嗎?」非常奇妙的,方才還針鋒相對的兩個敵人竟然發出了相同的聲音,就像他們的思維被連接起來了似的:「你不可能成功的碧岬堤堡的軍隊是為了自由而生的。」亞力士喊道。

哈威沒說話,只是笑了笑,這一笑讓大部分議員都沉默了下去,他們都是商人,對軍隊既不熟悉也不關心,還經常為了軍隊的裝備以及膳食費用與哈威產生爭執,是哈威經年累月,一個銅幣一個銅幣地從這些吝嗇的手指里抓出士兵與騎士們的俸金與撫恤金,和那些粗魯的年輕人待在一塊兒,和他們一起喝酒、唱歌、聊天或是去做一些事情,他熟悉軍隊里的每個人就像熟悉自己的兒子,叫得出他們的名字,為此亞力士還曾經嘲笑過他,再熟悉又怎麼樣碧岬堤堡的軍隊只屬於碧岬堤堡,誰是執政官誰就有指揮他們的權力,就算他們再不喜歡自己也要聽從自己的命令,他甚至想過讓哈威最親近的那幾個士兵去抓捕前執政官,那時候哈威的表情一定非常有趣,但他沒想到,這一切都必須建立在碧岬堤堡人仍舊還是個自由城市的基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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