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漠北狂飆 征塵落盡即為家:蒙古族的南遷與分布狀況

若元,則起朔漠,並西域,平西夏,滅女真,

臣高麗,定南詔,遂下江南,而天下為一。

——《元史·地理志》

成吉思汗是蒙古民族光輝歷史的開創者,他率領的蒙古騎兵創造了世界軍事史的奇蹟。他的軍事才能享有極為崇高的聲譽,如志費尼就稱讚說:「說實話,倘若那善於運籌帷幄、料敵如神的亞歷山大活在成吉思汗時代,他會在使計用策方面當成吉思汗的學生,而且,在攻略城地的種種妙策中,他會發現,最好莫如盲目地跟成吉思汗走。」1206年蒙古汗國統一之後,很快便開始四處大舉攻伐,在將近半個世紀的時間裡,建立起疆域遼闊的蒙古大帝國。1227年,在成吉思汗病死後不久,西夏國滅亡。1234年,在蒙古與宋朝軍隊的夾擊下,金哀宗自殺,金朝滅亡。1253~1254年,蒙古軍隊攻陷大理等段氏政權中心城市,段氏大理國被征服。1276年,宋廷殘部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向蒙古軍隊交遞了降表,南宋國亡。至此,蒙元王朝的疆域拓展取得了全面的勝利。

疆域拓展的過程必然伴隨著各民族人民較大規模的遷移運動。同時,蒙古族作為統治民族,為控制幅員遼闊的疆域,必須分布於各地,因此,當時遷徙運動的主導部分就是蒙古人的內遷運動。根據學者們的研究結論,元代蒙古人南遷的形式主要有如下幾種類型:

(一)征戰戍守。這是蒙古族人南遷的主要原因。蒙古族社會組織的重要特便是兵民合一,「全民皆兵」,所有成年男子都有義務從軍出征,而且出征之時,所有家眷均隨軍轉遷,「以營為家」,家眷老小組成的後勤保障集團特設「奧魯(蒙古語『老小營』之音譯)」統管。也就是說,蒙古軍隊征戰到哪裡,其家眷也就跟隨著哪裡,軍隊駐守之地也就成為蒙古軍人家庭的遷居之地。蒙古軍隊長期戍守之地,也勢必成為蒙古部族新的遷入地。隨著蒙古軍隊的節節勝利,蒙古部族也遍布長城內外,大江南北。

(二)分封藩鎮。從大蒙古汗國創建伊始,成吉思汗便將大片領地分封給親族與功臣。蒙古親王與貴族大都領有大批蒙古牧民,分封之時,必然引起規模不小的人口遷移。元朝建立後,忽必烈及後繼的皇帝也分封自己的皇子為王,分鎮一方,諸王的部屬必然隨之轉遷四方。

(三)為官出仕。為維護本民族的統治地位,元朝官府特別規定,各地最高行政長官——達魯花赤均由蒙古人擔任,大批蒙古官員及其家屬在長期仕宦生涯後,往往會選擇某一地定居下來,從而轉為移民。這類事例不勝枚舉。

(四)遇難流離。在天災人禍的逼迫下,蒙古草原的牧民被迫南遷避難,每次大災過後,南遷的蒙古災民的數量常達數萬甚至數十萬之多。南遷之後,許多牧民在漢地留居下來,有些甚至充當回回人的奴隸,也構成了一類特殊的移民。

(五)獲罪流徙。根據元朝法律,包括蒙古人在內的「北人」犯罪後,往往被遠處南方邊遠之地。如元朝官府將許多曾參與叛亂的蒙古族將領與士兵遷到江南地區,並集中於一地以便於管理,這些蒙古族將士及家眷往往在當地定居下來,形成了特殊的移民。

筆者以為:正如研究者已指出的那樣,在上述幾類遷移類型中,影響最大、最具研究價值的還是第一種方式,即征戰戍守,也就是我們探討的主要內容。與大多數游牧部族相仿,蒙古部族在社會組織上的一個突出特徵,便是兵即是民,民即是兵,兵、民合一。據《元史·兵志》所載:「若夫軍士,則初有蒙古軍、探馬赤軍。蒙古軍皆國人,探馬赤軍則諸部族也。其法,家有男子,十五以上、七十以下,無眾寡盡簽為兵。十人為一牌,設牌頭,上馬則備戰鬥,下馬則屯聚牧養。」元朝軍隊民族成分十分複雜,大致依其民族分為蒙古軍、探馬赤軍、漢軍、新附軍等幾類。

諸軍之中,以蒙古軍在鎮戍制度中最為穩定,「以營為家」。這些蒙古軍士在征戰過程中均攜帶家眷同行,「盡室而行」。與蒙古軍制相對應,蒙古部落中很早建立了「奧魯」制度。與蒙古騎兵相伴而行,是由老幼婦女們所組成的「營盤」,或稱為「老小營」,由此,蒙古軍隊的征戰歷程,也就可視為蒙古部落的遷移運動。同時,遷入中原各地後,「駐戍之兵,皆錯居民間,」很自然地成為當地居民的組成部分。因此,蒙古軍隊的部署與其民族人口分布有著直接而緊密的關係。通過理清其軍隊布署情況,我們就可以從一個側面了解當時蒙古民族的分布狀況。

究其大端而言,元朝蒙古族兵士可分為兩大類,一為宿衛京師與皇帝行宮的禁軍,一為分布於全國各重鎮的戍兵。《元史·兵志》又稱:「宿衛者,天子之禁兵也。元制,宿衛諸軍在內,而鎮戍諸軍在外,內外相維,以制輕重之勢,亦一代之良法哉!」關於元代宿衛兵士數量上變化,該《志》又稱:「若夫宿衛之士,則謂之怯薛歹,亦以三日分番入衛,其初名數甚簡,後累增為萬四千人……是故一朝有一朝之怯薛,總而計之,其數滋多,每歲所賜鈔幣,動以億萬計,國家大費每敝於此焉。」由此可知,元代宿衛軍士的數量相當可觀,因之聚集於元大都(今北京)及各行宮之地的蒙古軍及其家眷的數量也不可低估。

元朝佔領中原地區後,最高統治者即在全國範圍內實行鎮戍制度,派遣蒙古軍士分別駐守天下重鎮。又據《元史·兵志》所載,關於元初對天下屯戍之地的規劃與確定,可以分為兩個階段:

第一階段是在至元十五年(1278年)之後。如「(至元)十五年十一月,定軍民異屬之制,及蒙古軍屯戍之地。」(按這應是元朝鎮戍制度形成的標誌)「士卒以萬戶為率,擇可屯之地屯之,諸蒙古軍士,散處南北及還各奧魯者,亦皆收聚。令四萬戶所領之眾屯河北,阿術二萬戶屯河南。」

第二階段是在至元十九年(1282年)攻克江南地區後。如樞密院大臣曾指出:「自至元十九年,世祖命知地理省院官共議,於瀕海沿江六十三處安置軍馬。」

關於元朝軍隊屯戍的地理分布特徵,《元史·兵志》又載云:「世祖之時,海宇混一,然後命宗王將兵鎮邊徼襟喉之地,而河洛、山東據天下腹心,則以蒙古、探馬赤軍列大府以屯之。淮、江以南,地盡南海,則名藩列郡,又各以漢軍及新附等軍戍焉。」上述記載應來自《元文類》卷四一所引《屯戍》條:

國初征伐,駐兵不常其地,視山川險易、事機變化而位置之,前卻進退無定製。及天下平,命宗王將兵鎮邊徼襟喉之地(如和林、雲南、回回、畏吾兒、河西、遼東、揚州之類——原注),而以蒙古軍屯河洛、山東,據天下腹心,漢軍、探馬赤軍戍淮、江之南,以盡南海,而新附軍亦間廁焉。蒙古軍即營以家,余軍歲時踐更,皆有成法。獨南三行省(應指河南江北行省、江浙行省及湖廣行省)不時請移彼置此,樞密院必以為初下南時,世祖命伯顏、阿術、阿塔海、阿里海牙、阿刺罕與月兒魯孛羅輩所議定六十三處兵也,不可妄動,奏卻之。此其概也。

依據《元史》、《元文類》的上述記載,蒙古軍士與探馬赤軍的屯戍地主要集中於河洛與山東之地,而漢軍與新附軍鎮戍南方地區。而與其他史料參證,這種說法顯然是不全面的,其實蒙古軍士的鎮戍之地相當廣泛,遍佈於全國各地,與探馬赤軍、漢軍等共同形成了幾大重要的屯戍區域。現謹將《元史·兵志》所記錄的重要屯戍區域臚列如下:

1.燕京周邊地區(即所謂「燕京近地」)。元朝中書省管轄山東、山西以及河北之地,號稱「腹里」,那麼,大都(今北京市)附近更是咽喉之地,重中之重了。如中統元年(1260年)十一月,命右三部尚書怯烈門、平章政事趙璧領蒙古、漢軍,於燕京近地屯駐;平章塔察兒領武衛軍一萬人,屯駐北山。復命怯烈門為大都督,管領諸軍勾當,分達達軍為兩路,一赴宣德、德興。一赴興州。後復以興州達達軍合入德興、宣德。

2.陝西行省。元中統三年(1262年),始建陝西四川行省,治於京兆(今西安市)。至元二十三年(1286年),四川單獨設省。為了加強行省所在地的軍事力量,陝西行省官員曾要求將駐紮於鳳翔的蒙古軍都萬戶府遷往行省治所。如泰定四年(1327年)三月,陝西行省官員建言:「奉元(今陝西西安市)建立行省、行台,別無軍府,唯有蒙古軍都萬戶府,遠在鳳翔(今陝西鳳翔)置司,相離三百五十里,緩急難用。乞移都萬戶府於奉元置司,軍民兩便。」然而陝西都萬戶府則表示反對:「自大德三年命移民酌中安置,經今三十餘年,鳳翔離大都、土番、甘肅俱各三千里,地面酌中,不移為便。」樞密院官員贊同後者的意見,理由是:「陝西舊例,未嘗提調兵馬,況鳳翔置司三十餘年,不宜移動。」

3.湖廣等處行中書省。至元十一年(1274年),蒙古軍攻克湖廣各郡縣後,即於鄂州(今武漢市)立荊湖等路行中書省,稱為「鄂州行省」。到至元十四年,又於潭州(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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