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一節 當上了全國紡聯的盟主

吳紹澍自戴笠猝死,他所涉及的「縱放巨奸、吞沒逆產」案雖然雷聲大,雨點小,但是他身上所系的案子畢竟還沒終結,於是也有他的朋友向他剴切陳詞,苦口婆心地勸:

「紹澍兄,你在上海身兼六要職時,事必躬親,氣勢衝天,可是呢,在政治上你不能與錢慕尹———錢市長合作,在特工上你不能與已死的戴笠合作,在社會上你又不能與杜月笙合作,你的失敗現在還只不過開始,從今而後,你要改變作風才好。」

吳紹澍聽後,默然無語。

杜月笙因吳紹澍的「欺師滅祖」,橫施打擊而心灰意冷,遇事退避三舍。

然而經過一年多的養精蓄銳,休養生息,以他交遊之廣,聲望之隆,上海灘依然還是少不了他。加上恆社弟子多已成了有權有勢的人物,杜月笙有這麼完整的班底,優秀的幹部,事業當然大有可為,因此,杜月笙經過審慎考慮,多方試探,又有了東山再起、捲土重來的跡象。

杜月笙在重慶時收了一名忠心耿耿、幹勁十足的得意門生。他就是一向從事棉紡工業的袁國梁。勝利後,袁國梁做麥粉和棉紗,大來大往,氣魄很大,麵粉大王榮德生曾經開玩笑地對他說:

「我辦工廠,就像吸海洛因,不過你也不錯,可以算得上吃香煙的。」

1946年袁國梁投資設在江陰的福澄公司聯營紡織廠。他投下的股本很多,預定當年7月開工,公司成立規模很大,於是引起江陰「三大亨」黃善青、祝林等插足其間的雄心,袁國梁惟恐董事長一席落在他們之手,帶領公司股東群起反對,結果雙方鬧得股東大會幾乎流產。袁國梁無可奈何,只好拖著同為福澄公司常務董事之一的王先肯,到18層樓杜公館謁見杜月笙,打算請老夫子出來擔任福澄公司的董事長,把事體擺平。

王先青、袁國梁兩人去見到了杜月笙,卻是「老夫子」正發氣喘,卧病在床,他在床上聽完了袁國梁的報告,為替學生子撐腰,他沒有思索,一口答應,隨即問袁國梁說:

「我做福澄的董事長,該入多少錢的股子呢?」

袁國梁喜不自勝,於是便答:

「老夫子加5000萬元的股子好了,這筆錢由我替老夫子墊。」

杜月笙連忙搖搖手說:

「笑話,笑話。」

他馬上命人喊徐懋棠來,徐懋棠的父親原是滙豐銀行的買辦,上海人有句打話:「吃不窮,用不窮,滙豐買辦。」因此徐懋棠得了乃父餘蔭很多錢,他參加恆社甚早,戰前就已擔任杜月笙的中匯銀行總經理,抗戰8年他替杜月笙在中匯銀行看家,勝利以後仍然擔任舊職,但是卻又添了一項替杜月笙理財的工作。因此,杜月笙決定投資福澄公司,便命徐懋棠當場開了一張法幣5000萬元的支票,交給袁國梁,由袁國梁寫一張臨時收據,手續便告完成。

袁國梁和王先青對福澄公司的事部署完畢後,兩人又雙雙進拜師門,請杜月笙定一個召開股東大會的日期,杜月笙卻望望袁國梁,回答他說:

「這個企業是你的,我們大家不過捧捧你的場,你自己要怎麼做就怎麼做,不能事事依靠我們啊。」

這幾句叮囑似乎有點多餘,然而,袁國梁細細玩味,杜月笙這樣交代一聲,其實,他是藉此聲明他投資福澄,答應擔任董事長,完全是為了支持袁國梁,他掛名義當董事長,自己卻不過問福澄的業務,好叫袁國梁放心大膽辦事。

但是,在口頭上,開會日期這件小事,還是得請杜月笙做決定,袁國梁繼續請示,杜月笙便面帶微笑地向王先青說:

「先青,你來定個日期。」

王先青想了想,方說:

「下星期日如何?」

杜月笙點點頭,答道:

「好,就定下星期日,在麗都開會。」

開會結果,由於江陰「三大亨」聽說福澄股東們要推選杜月笙為董事長,自忖「亨」不過,知難而退,於是杜月笙順利當選。

杜月笙從事紡織工業,始於抗戰時期。一家頗具規模的「沙市紗廠」,自湖北沙市,西遷重慶,因為股東意見不合內部發生糾紛,幾乎關門大吉,杜月笙鑒於出資收購股權,將沙市紗廠接過來經營,後來他又應聘擔任過公營的中國紡織公司董事長。勝利返滬後,在福澄公司聯營紗廠之後,杜月笙又發起創辦了榮豐一廠、二廠,兩廠擁有工人2026名;此外,他也是擁有777名工人的恆大紗廠以及遠在西安的利秦紡織廠董事長,這樣一來,杜月笙也算得上是紡織業巨子。

1946年秋,「中華民國機器棉紡織工業同業公會聯合會」在上海舉行第一次大會,從全國各地搭乘飛機出席會議的代表多達100多人。各地代表紛紛抵達上海時正值杜月笙纏綿病榻,輕易不出大門一步。一日,忽有7位紡織業代表連袂來訪,杜月笙勉力起床待客,7位客訪之中有6區公會的秘書長奚玉書、無錫榮家紡織業的主持人榮爾仁,還有唐星海,恆社弟子袁國梁等人。

寒喧之後,這7位紡織代表表明來意。原來他們是代表中的代表。因為這時國內公管紗廠廠家很多,代表票數占多數,民營紡織代表業已獲得消息,公營紗廠集中選票,打算把「聯合會理事長」這個重要職位,由公營紗廠代表擔任。

唐星海、榮爾仁等向杜月笙反覆陳詞,公營紗廠是官辦的,他們平時就已得到官府給予的若干便利,假若聯合會理事長一席再被官方代表所獲,民營廠商越加少了一個有力的發言地位。7位紡織代表懇請杜月笙出馬,角逐聯合會理事長一席,他們針對杜月笙的愛國心理,一個個以大義相勸,說:

「紡織事業非特關係國計民生,對於國家民族也有很重大的影響,試看日本人在民治維新以後之能夠富強,便是由於他們紡織工業的發達。」

杜月笙何嘗不曉得這些大道理,對於全國紡織公會聯合會理事長一席又何嘗不想坐坐?但是他信心還沒恢複,自忖並無把握,於是不管7位代表怎麼說,他都是婉言推辭,他說他大病未愈,身體不好,就是選上了也實在是難以擔當重任。

7位代表費盡唇舌,結果是大失所望,怏怏而去。他們走後,杜月笙繞室彷徨,深思熟慮,他心知擔任這一個全國性工業團體理事長地位的重要性,忍不住又怦然心動,他在極短暫的時間裡,迅速地做了決定:「不妨藉此一次競爭,測度一下自己捲土重來的機會,是否已經到臨?

於是,他想到就辦,立刻命人打電話到袁國梁家裡,請他即來18層樓。當袁國梁奉召匆匆趕到,袁國梁一坐下,他劈頭第一句話便問:

「剛才你們各位來講的那件事情,究竟是不是誠心的啊?」

「是誠心的。」袁國梁肅然回答,「不但誠心,而且很急。」

「怎麼會很急的呢?」

「因為我們得到消息,公營紗廠不論大小,都由公家出飛機票錢。叫所有的代表務必出席,由此可知,公營紗廠對於這理事長一席勢在必得。」接下來,袁國梁又向杜月笙分析個中利害:「公營紗廠代表當了理事長,一定不會為民營廠商盡心出力,所以,民營廠商對於這理事長一席,自是非爭取到手不可。」

沉吟半晌,杜月笙已下定決心,冒險一試,但是他仍關照袁國梁說:

「這個理事長,我做不做倒是無所謂,就怕萬一選不上,坍不起這個台。這麼樣吧,你去替我各方面摸摸看,早些給我迴音。」

袁國梁應聲而退,把杜先生有點意思活動了的消息,通知幾位核心人士,唐星海、榮爾仁等人聽時喜出望外,立刻分頭展開活動,民營廠商代表清一色態度堅決:除了都投杜月笙的票,其他人的票一概用錢買也不投!甚至還有不少人士自告奮勇,志願代杜月笙去拉公營廠家代表的票子。民營廠商一致熱烈擁護杜月笙,6區工會秘書長奚玉書,慷慨動容地說:

「西北方面的票子,我拉過來!」

經過多次密議籌商,民營代表們決定兩項策略,頭一項是大家要袁國梁設法勸駕,大會選舉的那一天一定要請杜月笙到場,其次,他們又推袁國梁擇一個最好的機會當著全國代表致詞,強調聯合會理事長不應由官方代表擔任。

事情有了相當的眉目,袁國梁再去報告杜月笙,他簡略地說:

「我四處摸過一遍,大約有六七分苗頭。」

杜月笙的答覆更簡潔,他只說了一個「好」字。

其實,這時,杜月笙已細細分析了自己的優勢,心中已是在竹在胸:第一,這時已有公營紡織事業逐漸開放民營的消息,公營廠家不久以後還是要變成民營廠商,代表之中多的是主持業務之人,他們很可能要為自己的將來打算,利害關係和民營廠商實趨於一致。第二,6區工會實力雄厚,民營代表和官營代表之間頗多私人情誼,可予充分利用。第三,憑杜月笙的私人交遊和個人聲望,他是擔任全國紡織工業公會聯合會理事長的最佳人選,因此,光靠杜月笙三個字,也能爭取得到一部分的選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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