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八節 勝利還鄉,迎頭卻遭一擊

1945年8月5日,日本宣布投降。

當杜月笙聽到大喜訊時,他正和戴笠在浙江西部的淳安。原來,杜月笙正和老朋友戴笠受蔣介石的委託在東南一帶運送棉紗,準備接應盟軍登陸,配合國軍反攻。淳安成為光復上海的指揮部。

但是,當杜月笙知道日本人投降的消息時已是他進駐淳安的第27天,亦即離開重慶東來的第45日,8月15日星期五,天氣晴朗,將近午夜,已經就寢睡覺的人,突然被劈劈啪啪的鞭炮,夾著人語喧嘩吵醒,乍聽見哨雜聲浪時,還吃了一驚,待到聽到街頭有人歡呼,才知道這是望眼欲穿的勝利來臨,於是眾人紛紛披衣起床,爭相走告。杜月笙的一支人馬全都集中在他房間里,有人在笑,有人鼓掌,有人直說「恭喜,恭喜!」但是也有人保持審慎態度,不敢輕易相信,他們之中有人說:

「戴先生呢?要問過了他才可以確信啊。」

這時又有人說:

「戴先生碰巧不在淳安,依我看,還是等著明天天亮看《東南日報》吧!」

顧嘉棠聲音洪亮,快人快語,他正在手舞足蹈,欣喜若狂,就怕有人遲遲不信,掃了他的興,他一拍大腿說:

「淳安人不是憨大,深更半夜哪會得瞎放鞭炮,歡呼勝利!就講不是東洋蘿蔔頭投降,至少也是前線打了大勝仗!喏,我早曉得有這一天,從重慶帶來兩瓶三星白蘭地,我去拿出來,大家痛飲三杯!」

說罷,他起身入內取酒,酒拿來,他又鄭重其事地向大家說:

「這兩瓶酒是專為慶祝勝利喝的,要麼就通通喝光,否則我不打開!」

大家正在興高采烈,於是七嘴八舌地嚷喊:

「當然,當然,我們一定喝光!」

誰知顧嘉棠這一句話,其意不是眾人。他一面開酒,一面眼睛望著杜月笙說:

「月笙哥,儂哪能不喝點?」

這便有點強人之所難了,杜月笙不怎麼會喝酒,也不喜歡,中年以後,更是節製得很,而自從高、陶事件飛行高空得了氣喘重症,他更是「性命要緊」,滴酒不聞。如今抗日勝利,日本天皇宣告無條件投降,這是每個中國人人生歡樂的最高潮,一輩子里最值得紀念的一剎那,顧嘉棠要他破一回例,開一次戒,杜月笙怎好意思拒絕?

於是,他笑容可掬,興緻勃勃地說:

「好,給我倒半杯!」

這一來,眾人的興緻更高,歡呼雀躍,連聲地喊:「幹了!幹了!」

喜訊、佳音、美酒、良辰,人人開懷,個個暢飲。兩瓶酒喝光,又有人隨時獻出珍品寶藏……

杜月笙很久酒不沾唇,這勝利之夜的半杯酒竟喝得他頭昏眼花很不舒服,直想睡覺,眾人怕他體弱吃不消,勸他去睡,但他又勉力支持了一會兒,才由徐道生敲腿,服侍他沉沉入眠。以後他說:

「抗戰勝利那天夜裡,半杯白蘭地,使我吃醉了,睡了很香很甜的一覺。」

8月15日,戴笠和美國特工情報官員梅樂斯在聯袂返回淳安,這時,戴笠和杜月笙部下混合編組而成的忠義救國軍已經從上海近郊紛紛向市區推進。

8月20日,戴笠和杜月笙關門密商了幾個小時,最後,房間一開,杜月笙便興沖沖地宣布:「上海方面,安全已無問題,從現在起,大家可以著手包雇船隻,整理行裝,以便早日登程。」

他這麼一說,隨行各人喜出望外,不覺拍手歡呼,雀躍起來。

23日,船雇好了,是一艘新下水的交通船,船名「健飛17號」,拖船三艘,兩大一小。杜月笙一行一直等到8月29日,先後獲悉已經先行的弟子吳紹澍、陸京士都已分別安抵上海灘,才從淳安西廟後的河邊啟碇。杜月笙在淳安,一共住了46天,在勝利喜訊傳來19日後。一行同行者共30人,除杜月笙一行,還有軍統局人員8位和武裝衛隊,浩浩蕩蕩地向著上海出發了。

9月1日就可以到達一別八九年的杭州了。

杜月笙一行一路風光體面,熱鬧非凡地到達杭州。下午兩點多鐘過錢塘江大橋,大隊船隻正要過橋入杭,斜刺里鑽出幾個日本哨兵,嘰哩瓜拉講東洋話,攔住杜月笙等不許通過。這一意外使杜月笙大為不悅。抗戰勝利,剛剛踏上新光復的國土,便觸霉頭,撞上蠻不講理的敵軍,他臉色鐵青,揮揮手示意派人辦交涉。

一會兒交涉辦好了,日本軍官親自前來道歉,並且一路陪侍護送杜月笙一行通過警戒線,直抵南星第一碼頭,然後才作九十度的鞠躬而退,杜月笙一行舍舟登陸,西湖美景已經在望了。

杜月笙原定杭州一宿,便赴上海,可是西子之濱,應酬太多,尤其是上海灘遠道來迎的人,諸如徐采丞,朱文德等都已先行抵達,還有許多要緊事商談。上海人聽說杜先生凱旋歸來了,歡欣鼓舞,興高采烈,許多徒子、徒孫如痴如狂,要舉行盛大熱烈的歡迎會。各界友好商量籌備了好多天,上海人將萬人空巷,齊集上海北站目睹一別8年的杜先生風采,並且他們還要在通衢大道,北站附近,搭起一座座的七彩牌樓,表示對杜先生的衷心愛戴和擁護。杜月笙一聽就眉頭緊皺,斷然說:

「那怎麼可以!我杜月笙不過區區一名老百姓,杜月笙回上海,大家要搭牌樓,那將來中央大員陸續地來,又如何歡迎去?」

為了表示他的心意堅決,杜月笙臨時決定在杭州多留一天,改在9月3日動身才返回上海,一日之夜,由老朋友、大漢奸、偽浙江省主席,先已接洽投效軍統的丁默邨為他接風洗塵。杜月笙一行人馬全部投宿住在了西冷飯店又吃又喝。

自從抵達淳安以後,一直都是夏日艷陽大晴天,但是,9月1日在杭州,卻下了一場陣雨,9月3日,杜月笙一行人搭乘滬杭甬鐵路專車凱旋上海,偏偏又是個細雨紛紛的黃霉天。

然而,一上專車,杜月笙就獲得準確消息,吳紹澍當了上海副市長、三青團書記、連社會局局長一席都被他兼任了,杜月笙心中難免起陣陣陰霾。吳紹澍自返上海,音訊全無,連極普通的問候函也不一見,他升拜要職,杜月笙事先也一無所知,上海前來迎接他的眾人之中也沒有一個和吳紹澍有關係的。至於其他人則可能是太忙疏忽了,但是作為弟子,吳紹澍便絕不該是這樣呀!凡此種種使杜月笙在鼓輪疾進時,心惴惴然,而且越來越緊,在車中他顯得神色不寧,心事重重。

不祥之感竟成為事實。正當同車眾人興沖沖,喜洋洋,準備跟著杜先生接受上海灘盛況空前的熱烈歡迎場面時,專車駛入了上海市。抵達梅隴鎮時,專車忽然減速停車,隨即先上來兩位通信報訊的人。他們不及寒暄,向杜月笙附耳密語,一聽之下,杜月笙不由臉色大變。

同車隨行諸人見狀,頓時就猶如「分開八片頭頂骨,澆下一盆冷水來」,一個個驚詫錯愕,面面相覷。然而發生了什麼事,杜月笙卻沒有說,匆匆趕來報訊的人悄然落座,神情嚴肅,這更令人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不久,車抵梵皇渡,然後停下來了,眾人隨著杜月笙下車,整個場面風雨凄凄,一片蕭索,站上也有不少親友迎接,但是強顏歡笑顯然掩遮不了面容沉重———這是怎麼一回事?隨行人員更是疑惑不解,在梵皇渡車站迎候的人很可能與梅隴上車的人一樣事先曉得了什麼秘密,否則的話,哪能這麼湊巧?

盛大熱烈的歡迎場面一變而為冷冷清清。本來杜月笙不上北站就在梵皇渡下車就令人迷惑不解了,更使人驚訝的是杜月笙到了上海竟不回家,他不去華格臬路,也不上18層樓,更不到杜美路大廈,出人意外的,他要先到愛文義路顧嘉棠家中先住一晚。

一切來得如此突然,一切又是這般詭秘,隨行人員不敢多問,一個個心中卻是惴惴不安。杜月笙面色不好,推說疲倦,先進了顧家客房休息。他剛一離開客廳,於是嗡嗡之聲四起。眾人驚問究竟出了什麼事體,經過在上海的人詳細一說,他們無不瞠目結舌,然而接下來便怒目切齒,破口大罵。

原來是當今上海第一新貴,由杜月笙及杜門中人一手提拔,足足喊了十年「先生」、「夫子大人」、「師座」的吳紹澍搗鬼。他當上了上海副市長,於是眼珠子插上額骨頭,「叛」性大發,杜月笙8年抗戰還不曾回到上海,他已將師門列為第一個要打倒的對象。

上海的名流聞人和杜月笙的徒子、徒孫被吳紹澍弄得莫名其妙。正當他們歡天喜地的搭牌樓,換衣裳,籌備大會,安排酒席,打算齊赴上海北站歡迎期盼已久的杜先生時,忽然在北站附近,貼出了匿名傳單和大字標語。傳單對杜月笙大肆攻擊。標語千篇一律為「三段論」,諸如「打倒惡勢力!」「杜月笙是惡勢力的代表!」因而再喊出「打倒杜月笙!」

8年抗戰,杜月笙立盡了功勞,現在抗戰勝利了他滿懷興奮,一團歡喜地回鄉,卻落成這般凄涼光景!這個打擊太意外了,杜月笙深深地思考,想把這突然的變化摸它一個來龍去脈。牌樓之拆,標語之貼,加上副市長、學生子吳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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