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節 在紗布交易中奪交椅

上海的棉紗交易市場,也是杜月笙想加以控制的行業。

早在1928年,杜月笙已開始在紗布交易所做棉紗生意。隨著他在工商金融界勢力的膨脹,這筆生意越作越大。但他不滿足,希望能坐上紗布交易所理事長的交椅,這樣他可以更加得心應手地大作投機買賣。

他等待著,終於找到了機會。

一天,張嘯林眼看棉紗交易的錢好賺,於是也往裡面扎。他一上來就拋空,而且拋出的數額來得很大,杜月笙說:「此刻拋空恐怕不利啊!」

張大帥眼珠子一彈,開口便罵:

「他媽的!老子拋空就不許不利!月笙,你也來,胳臂不能往外彎,總不能說我拋空,你反倒做多吧?」

杜月笙被他說得笑了起來,點點頭說:

「好,我奉陪,不過,我少做點。」

「不行,要做就大做!」張嘯林自有道理,「必須我們兩個都做大,才可以把價錢摜下去!」

哪曉得張大帥這一寶沒有押准,闖出了窮禍,他大做其空,紗布交易所便天天利多,拍一板就漲一截,而且天天漲停板,一連一個多星期,紗布交易所出觀了空前未有的怪現象。

每天從早到晚,張大帥把「他媽的!」一路罵到底,結果他做空做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他跟杜月笙隔一盞鴉片煙燈,扳著指頭算,他媽的真正不得了哇,現在每拍一板,就要蝕本十多萬。

上海棉紗幫以通海人士居多,亦即南通與海門。陸沖鵬是海門的大地主、國會議員、棉紗幫的幾位亨字型大小人物。跟他有交情的其中有一位叫顧永園的,跟他是很知己的朋友。顧永園當時也在做空,蝕得來性命攸關,一日他忽然來訪陸沖鵬,劈頭便是一句:

「不得了,張先生都要傾家蕩產了!」

陸沖鵬驚了驚,忙問: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顧永園把張嘯林紗布做多,陷身泥潭,進遲維谷的窘況,細細一說。接下來他又義形於色,氣憤填膺地道:

「紗布交易所,從來就沒有這種猛漲不停的事體!我們人人都曉得,這完全是裡面有幾個理事在作弊,就是苦於找不到證據。」

陸沖鵬剛要插嘴問,顧永園忙不迭地又向他娓娓細訴,他把棉紗交易所的種種黑幕,解說得十分詳盡。

由而陸沖鵬明白了顧永園的來意,於是他單刀直入地問:

「要怎麼樣才可以對付他們。」

事急矣,顧永園自告奮勇地說:

「要跟魯智深醉打山門一般,鬧個卷堂大散。我願意當先鋒,上台質問,叫他們明天一上來就停拍,否則的話,十多萬十多萬地賠上去,到了明天這個時候,張先生和我無法交割。」

陸沖鵬懂得了,再問:

「你當先鋒,是要杜先生、張先生做主帥。」

「殺雞焉用牛刀,」順水園一聲苦笑,「我只要他們做幫我搖旗吶喊的小兵。」

「好的,事不宜遲,」陸沖鵬準備起身,「我這就到華格臬路去。」

他先到隔壁頭,張家,大帥直立檐下,對著空空如也的院子出神。

「嘯林哥,」陸沖鵬喊醒了他,「有話要跟你說。」

「唉!」張嘯林極其罕見的嘆了口氣,立刻就又罵出髒話來:「他媽的!半輩子不曾這麼煩過。走,我們裡面去談。」

一坐一躺,陸沖鵬開口便問:

「煩什麼?嘯林哥,是不是做紗布做出了紕漏?」

「他媽的!」張嘯林啪地把鴉片煙槍一摜,倏然欠身坐了起來,「老子方才正想著呢,發三五十桿手槍出去,叫他們把那個鬼交易所打成稀爛。」

「打爛它不是辦法,嘯林哥,」陸沖鵬莞爾一笑地說,「我是來約你一道去隔壁的,去跟月笙商量商量看。」

「好哇!他媽的,」張嘯林站下了地,「我們這就去呀。」

杜月笙在隔壁也是煩不過,什麼客人都不見,正在一榻橫陳香兩口消愁解悶呢。

張嘯林和陸沖鵬撞進去的時候是中午11點鐘,三兄弟唧唧噥噥,從原則談到細節,計畫精密,步驟分明。最後,陸沖鵬面帶笑容地驅車離去,又找顧永園,向他「面授機宜」。

第二日上午,坐落在愛多亞路北的紗布交易所,準時開市,然而,稍有警覺的人,就會發現氣氛有點異樣,交易所里外多了幾十位穿短打的朋友,鴨舌帽拉低到眉毛,怒眉橫目,腰際還有鼓了起來的「傢伙」。

交易所的夥計正要高聲宣布開拍,顧永園鐵青著臉,一馬當先,他在人叢之中指手畫腳,慷慨陳詞,指控若干理事勾串舞敝,製造一發不可休止的漲風。他要求馬上宣告暫時停拍,由各經紀人成立調查小組,徹底清查弊端,然後依法處理。

被指控的理事糾集場務人員,沖向前,要把「擾亂秩序」的顧永園拖出去,揚言送巡捕房究辦。但是這一些赤手空拳的場務人員左衝右突,卻受阻於在廳內那些板緊著臉的「陌生客」,誰也沒法挨近顧永園的身邊,有一名夥計不經意的發現,陌生客腰硬梆梆的那傢伙是手槍,他臉色發白,簌簌地抖,神鬼皆驚的一聲駭呼:

「他們帶了手槍的!」

這一喊,交易所里的理事職員哄然一聲,四下敞開。

情況十分緊急,其中,一個理事衝進辦公室去撥電話,向巡捕房求救。

這時,杜月笙拖出來的老英雄,「大八股黨」的老前輩,戴步祥、戴老二已牢牢地守在捕房緊急電話旁邊。

電話鈴聲響,戴老二伸手一接紗布交易所十萬火急的請求,戴老二聲色不動地聽對方把話說完,當對方迫切地在等待迴音時,戴步祥輕輕地把電話掛斷。

一次、二次、三次……

紗布交易所第四次打電話來,根據沈杏山轉述的「錦襄妙計」,戴步祥終於開了金口:

「好,我會派巡捕來———看看苗頭。」

又過了半天,四名巡捕懶洋洋地來了,經紀人一見如逢救星,正要迎上去訴苦。顧永園又在場子中央大聲疾呼,他要求巡捕查封經紀人的賬簿,以揭露黑幕,然後按照法律程序進行訴訟。

交易所的人眼見顧永園根本就不怕巡捕,甚至他還想指揮巡捕代他「執行任務」,於是更加著慌,他們打電話給聞蘭亭、袁履登。聞、袁兩人一聽交易所出現了帶槍的人,頓時驚得臉色大變,他們叫交易所的人沉著鎮靜,切忌慌張,同時安慰說:

「不管來人是誰,都沒有關係,我現在就去見杜先生。」

袁履登和聞蘭亭驅車到了杜家,正待邁步入內,早有杜家的聽差虛攔了攔,陪笑地說:

「對不起,杜先生還沒有起來。」

聞蘭亭好言相商地說:

「本來是不敢驚動的,實在是因為事情緊急,沒奈何,只好煩你們進去通報一聲。」

「真對不起,」聽差兩手一攤,「杜先生說他要多睡些時,我們底下人,那個敢去喊哩。」

聞蘭亭和袁履登一想,這話說得也不錯,總要找一位有資格,夠交情的朋友,才可以把杜月笙從被窩裡拖出來。兩人一商量,自知資格不夠,於是又驅車疾駛去求傅筱庵。不會想到傅筱庵也是高卧隆中未起。這兩位大亨逼得沒有辦法,只好去尋阿德哥———年高德劭、望重上海灘的虞洽卿。虞洽卿不但跟杜月笙夠交情,還可以在他面前倚老賣老,他一聽袁履登和聞蘭亭的報告,當時就知道這件事情不得了。洽老為人向來熱心,著起衣裳上了汽車便去杜公館。

杜公館的聽差看見洽老駕到,不敢再攔,讓他帶著袁、聞兩人,直登二樓,洽老一面走一面在喊「月笙!月笙!」進門一看,杜月笙真睡著了,但是洽老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把杜月笙搖醒,而且逼著他穿衣著裳,刷牙洗臉,然後3部汽車4個人,首尾相銜,風馳電掣地開到了紗布交易所。

交易所的經紀人,伸長頸子在門口等,遠遠看見杜月笙的汽車疾馳而來,猶如天降救星,他們一個個雀躍三千,回過頭去便是聲聲高喊:

「好啦,好啦,杜先生來啦!」

這時候,顧永園還站在台上慷慨激昴,義正詞嚴,在口若懸河地質問,一聽「杜先生來啦」,也不覺呆了一呆,踮起腳來望時,一眼瞥見虞洽卿、袁履登、聞蘭亭陪著杜月笙駕到,他一看就明白了,毫無問題,他已經把風潮鬧得很大,上海商界領袖全到,是他們把杜月笙硬拖來解決問題的。

方才顧永園在大呼小叫,厲聲質問,風浪之猛彷彿把爰多亞路這幢大樓都要掀倒,如今杜月笙、虞洽卿和袁、聞兩人在大廳門口一站,好像搖搖欲墜的大樓即刻恢複了重心。經紀人、交易所員工和心中有病的理事一起吁了口氣,晃悠悠的一顆心,也穩穩妥妥落回肚子里了。

杜月笙面帶微笑,一步步地往大廳里走,虞洽老等人反倒跟在他的身後,擁擠的人潮眼見杜月笙在進來,人潮速速的劃開一條大道。

一直走到台下,杜月笙仰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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