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5章 經筵場上風波起,大河南北水茫茫(八)

這些個鴻儒們從弟子門人的手上一把將報紙奪來,僅僅是掃了幾眼他就知道……

完了!

錢福錢與謙一如既往的筆鋒如刀,那「經筵辯場怒焚儒袍衣冠,且問誰之過?!」字字誅心!

「我國朝仕林,何時竟成潑皮無賴之地?!竟仗人多勢眾,惡言相加、篡改聖言!」

「白沙學派若水先生,堂堂名教鴻儒!為國朝四處征戰、為士子請命立學之玉螭虎……」

「盡皆怒焚儒袍!!是誰人,將他們逼迫至斯?!」

看著這上面的一字一句,這些個鴻儒們的心那是哇涼~哇涼滴啊!

這都不必看完了,只需要看看上面的些許描述就知道。

錢福錢與謙是要把他們,全都釘死在恥辱柱上啊!

「快!快去找他錢與謙去!這些《帝國時報》,萬萬不能發出去啊!!」

鴻儒中,有人發出了凄厲的哀嚎。

然而鄯善瞪著一雙死魚的眼珠子,譏諷的掃了那名鴻儒一眼。

轉身便拉過家人,要起身離開。

「鄯善!你什麼意思?!事到如今,你便想脫身而出么?!」

幾個鴻儒見狀聲竭力嘶的嚎叫這:「我等垮塌,你便以為能獨善其身么?!」

眼見鄯善艱難的回過頭來,露出了一個比死了親娘還凄慘的笑。

「脫身而出?!吾等如今誰能脫身而出?!看看那《帝國時報》背面!」

那些個鴻儒們聞言趕緊將手上的《帝國時報》翻過來,眼見後面寫著一排排的名字。

最上頭的便是他們這些個鴻儒,連姓名、籍貫、學派……等等都給寫上去了!

這……這砂仁誅心還抄底啊!

連學派都給丟出來了,這是要把根基都給他們全挖了啊!

一時間這些個鴻儒和他們的門人弟子們,盡數手腳冰涼如墜冰窟。

「此《帝國時報》每日寅時印完,隨後數十萬份則發往大明兩京十三省之地!」

鄯善帶著那比死了娘都難看的笑,望著這些個鴻儒們道:「攔?!攔得住么?!」

此言一出,這些個鴻儒們臉色白的頓時失去了最後一絲血色。

那牙齒「咯咯咯……」的不住作響,他們雙腿打顫渾身不住的抖動著。

「爾等……再看第二版……」

鄯善那有氣無力的話傳來,這些個鴻儒們已經麻木了。

他們翻過第二版來,卻見上面僅僅是寫著一首詩。

上曰《赴戍山海關口占示家人》,署名則是「玉螭虎」。

好吧,這一瞅就知道是那位玉螭虎弄下的。

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謫居正是君恩厚,養拙剛於戍卒宜。

戲與枕畔談故事,試吟斷送老頭皮。

看完這首詩一眾鴻儒們眼前一黑,直接「撲通~」便給翻倒到地上去了!

下面的門生弟子們嗷嗷叫著鬼哭狼嚎,有幾個鴻儒好容易醒來。

抬眼望去,又見那首詩……

頓時喉頭一甜「撲~」的一口腥血,就噴撒在了報紙上。

「玉螭虎!!你好惡毒啊!!!」

明明就是你自行請辭,要去山海關戍邊的!怎麼就成了「謫居」去了?!

「皆言玉螭虎詩詞橫推八百年無雙對,吾雖曾讀卻亦腹議是大言……」

這個時候,那倒在地上的周醇反而清醒過來了。

卻見他顫顫巍巍的拿起報紙,看著上面的這首詩幽幽嘆道。

「老夫……敗的不冤啊!」

可惜老周醇不知道,這首《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二首之二》可不是小公爺作的。

乃是清末虎門硝煙、橫遭誣陷之林文忠公,在橫遭誣陷發配邊疆時憤而所作。

林文忠公人家那是實實在在讀出來的學識,鄉試第二十九中舉、二甲第四庶吉士授翰林編修。

張小公爺自己的話只是記得這首詩,若是要解釋其中的典故恐怕還得查典籍才行了。

「醇公!醇公!現下可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該當如何您給句話啊!」

那些個鴻儒們無比著急,現在說這些有個啥卵用啊!

玉螭虎此著可是要徹底把他們毀了啊,現在該想想如何脫身!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然而周醇便像是著了魔似的,不住的重複著這兩句詩。

這些個鴻儒們都莫名其妙,他們說到底也是當時學識出類拔萃的。

這句詩所用的典故,他們自然是知道的。

此取自《左傳·昭公四年》,其載:

鄭子產作丘賦。國人謗之,曰:「其父死於路,己為蠆尾。以令於國,國將若之何?」

子寬以告。子產曰:「何害?苟利社稷,死生以之!」

「且吾聞為善者不改其度,故能有濟也。民不可逞,度不可改。」

「《詩》曰:『禮義不愆,何恤於人言。』吾不遷矣!」

這裡是說,鄭國的子產負責徵稅。

被徵稅的自然是極為不滿,於是到處都在說誹謗他的壞話。

誹謗說他父親死在修路上,自己還跟蛇蠍那麼惡毒。

讓他當了官兒,這國家是要完蛋了。

子寬聽到了這些傳聞,就告知了子產。

意思是讓他不要再管這些收稅的事情了,以免出現更惡毒的誹謗。

對此,子產的回應是「何害?!苟利社稷,生死以之!」

怕甚?!為了國家社稷的利益,我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哈哈哈哈……玉螭虎所斥何錯耶?!無錯也!!」

周醇突然仰天長嘯:「老夫枉讀聖賢,於國於民可有絲毫『苟利』?!」

那些個鴻儒們還待再說,周醇卻緩緩的垂首面帶笑意。

「諸君,老夫錯了!這便請見陛下,親自請辭!」

這些個鴻儒們聞言大驚,好幾個人掙扎著要站起來。

「醇公不可!若是就此認輸,我等學派當如何自處?!如何自處啊!!」

然而周醇卻不管不顧,抬手讓門生弟子將他攙扶起來。

顫顫巍巍的向著門外走去,留下的只有這弘文注釋院中不斷呼喊著他名字的鴻儒們……

而這一日,隨著《帝國時報》的傳播整個大明的仕林,從南到北全數轟然炸開了!

士子們讀著《帝國時報》上錢福錢與謙的描述,一時間麵皮漲紅!

「國賊!!佞儒!!安敢欺我大明麒麟兒耶?!」

要知道這大明上下真正讀書世家出身的,可沒有多少個。

儘管很多跟學派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可他們頂多就是去聽講。

那些大儒的弟子門生,豈是那麼好當的?!

所以,大多數的讀書人說到底也就比泥腿子高級些許。

如今這些個鴻儒們竟然要行愚民之策,這尼瑪意思是若勞資的兒子、孫子讀不上書可不就完犢子了?!

而更多的窮秀才們,則是想到了更深的一層。

若是行愚民之策,那麼好容易玉螭虎幫他們爭取到的庠序教諭部社學的身份……

豈不是要被砍了么?!

卧槽尼瑪的狗批玩意兒,爾等犬儒這是要斷某生路、毀某前途啊!

這誰能忍?!他們要對付張小公爺,豈非是要收拾某家前程么?!

而收到了這個消息的各家貨殖會的商賈們,那更是心驚膽戰啊!

我敲里嗎!勞資們這商賈的身份,好容易得到了一點兒重視。

該死的犬佞儒們,竟然要愚民?!我等商賈,那可是四民之末啊!

他們連泥腿子都打算收拾,我等豈非會落的更慘的地步?!

不行,必須剛他們!

一時間整個大明上下風起雲湧,無數的底層士子、貧瘠出身的舉子們紅了眼珠子。

嗷嗷叫著開始衝到各地衙門,嘶吼著要給國朝上書!

我堂堂大明風雲麒麟兒、國朝玉螭虎,為大明徵戰天下、為士子張目促學!

文韜武略無一不善,居然被那些個欲行愚民之策、篡改聖人之言的犬儒欺辱了?!

還被逼的當眾燒了儒家袍冠,迫得往邊關避禍!!

這尼瑪叔叔可忍,嬸嬸都不能忍啊!!

「天誅國賊!為國討逆!犬儒當道,國不將國!!」

嗷嗷叫著的士子們中,可有不少自詡是「玉螭虎門下走狗」之人。

這些人比其他人可更為激進,他們直接血書遞交學政請願。

還有甚至要來京城,親自去砸了那弘文注釋院的。

然而,他們哪怕是現在到也趕不上了……

「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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