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居 第二十三章 小文斯

懷迪坐在西恩對面的空桌上,手裡拿著一本翻開的緩刑報告。「雷伊·馬修·哈里斯——一九五五年九月六日生。老家地址是東白金漢平頂區的梅休街十二號。母親狄洛絲,家庭主婦;父親西馬斯,工人,一九六七年離家。接下來就很老套了:父親西馬斯一九七三年於康涅狄格州橋港市因偷竊罪被捕,繼之以一連串酒醉駕車及擾亂治安之類的狗屎,一九七九年因冠狀動脈栓塞死於橋港市。同年,雷伊娶了愛絲特·史坎諾——這死雜種走狗屎運啦——並進入麻省海灣運輸局做了地鐵駕駛員。一九八一年長子布蘭登·哈里斯出生。同年稍後,雷伊被控侵佔價值兩萬元的地鐵代幣;運輸局開除雷伊後撤銷了起訴。雷伊後來陸續做過幾份短期雜工:裝潢工人、魯尼酒類專賣店倉庫管理員、店員,以及起重機操作員。在擔任起重機操作員期間,他再度被控侵佔,但舊事重演,僱主亦在開除雷伊後撤銷了起訴。一九八二年曾因魯尼酒類專賣店搶劫案被警方帶回問話,後因證據不足獲釋。同年,中塞克斯的布蘭查酒商遭搶,雷伊再度被警方帶回,後來也是因為證據不足而遭到駁回。」

「不過到這裡他也該漸漸闖出名號了吧。」西恩說道。

「沒錯,」懷迪同意道,「他的一個同夥,一個叫埃德蒙·芮斯的傢伙,於一九八三年向警方指控雷伊曾參與當年一樁漫畫書收藏交易商搶劫案——」

「漫畫書?」西恩忍不住笑了,「真他媽有一套啊,老雷伊。」

「哪裡,那批漫畫書是他媽的稀有珍品,總市價在十五萬塊上下。」懷迪說道。

「天,算我孤陋寡聞吧。」

「咱們老雷伊後來完璧歸趙,於是只判了四個月有期徒刑外加一年緩刑,結果,他牢飯才吃了兩個月就被假釋出來了。問題是,在那兩個月進修期間,老雷伊不巧染上了一點點小毒癮。」

「哎呀。」

「還趕時髦呢,吃的正是八十年代當紅的古柯鹼;老雷伊從此聲名鵲起,前景一片看好。總之,他也算有辦法,古柯鹼可不是誰都消費得起的昂貴毒品哪,老小子竟然還平安無事地過了好一陣子;可惜,千不該萬不該,咱們老雷伊上街買葯時竟然讓緝毒組逮個正著,這下可違反了假釋規定,他只好乖乖回牢里把那一年刑期給蹲滿啦。」

「他於是在牢里好好地面壁思過了一整年。」

「呃,一年的時間顯然還不夠他把事情想清楚。才出來沒多久,老小子就因為運輸贓物穿越州界而讓州警隊重案組和聯邦調查局聯手逮回來了。嘖嘖,你一定會喜歡這個。猜猜看,咱們老雷伊這回又偷了什麼好東西。提示:當時是一九八四年。」

「提示就這樣?」

「用你的直覺。」

「照相機。」

懷迪瞪了西恩一眼。「去他媽的還照相機!去去去,去幫我倒杯咖啡來,你已經沒有資格當警察了。」

「不然是什麼?」

「八十年代家庭必備益智棋盤遊戲『打破砂鍋問到底』。」懷迪說道。「想不到吧?」

「漫畫書和益智棋盤遊戲,咱們老雷伊果然品位超凡!」

「他有的何止是品位,他還有一籮筐狗屎等著他去吃呢。這老小子在羅得島弄走那輛裝滿『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大卡車,一路越過州界,開進麻省。」

「於是才會惹上聯邦調查局。」

「於是,」懷迪又瞪了西恩一眼,「基本上,老雷伊這回本來註定要吃不完兜著走了。但奇蹟發生了,他竟然連一天牢都沒蹲。」

西恩稍微坐正了些,放下了原本蹺在桌上的二郎腿。「他跟警方交換條件?」

「交換條件——出賣同夥,看來應該是這樣,」懷迪說道,「而這也是他前科清單上最後一件案子。根據他的假釋官在這上頭寫的,到他一九八六年底假釋期滿前,雷伊一直都會準時到假釋官辦公室報到。他的就業記錄是怎麼寫的?」懷迪望向西恩手中的檔案夾。

西恩說道:「哦,我又可以說話了是嗎?」他打開檔案夾。「就業記錄、國稅局記錄、社會安全金繳納記錄——通通都只到一九八七年八月。那之後就什麼都沒有了。就這樣,咱們的老雷伊人間蒸發了。」

「聯邦那邊的記錄呢?」

「報告長官,已經請人去查了。」

「你覺得呢?」

西恩再度把腳蹺到桌上,整個人往後靠在椅背上。「我覺得有三種可能:一,他死了;二,他進了證人保護計畫;三,他瞞過所有人過了這些年,突然又溜回來拿了他的槍,幹掉了他兒子十九歲的小女朋友。」

懷迪把手中的檔案夾刷一聲扔在空無一物的桌上。「我們甚至還不能確定那真的是他的槍。我們他媽的什麼都不知道。我們到底在這裡幹什麼啊,狄文?」

「我們正在熱身等好戲上場啊,老大。不要這樣嘛,不要這麼早就對我失去信心嘛。這傢伙是十八年前一樁持械搶劫案的主要嫌疑人,劫匪用的槍正好是十八年後這樁命案的兇槍。老傢伙的兒子是命案被害人的男朋友。老傢伙還有一長串洋洋洒洒的前科記錄。我打算好好地查查他,好好地查查他兒子。別忘了,老傢伙的兒子是本案唯一沒有不在場證明的相關涉案人。」

「你也別忘了他一連通過四次測謊,別忘了你我都同意他怎麼看都不像是下得了這種手的貨色。」

「也許我們都看錯人了。」

懷迪用掌根用力地搓揉眼睛。「媽的,我已經錯得膩味了,錯得他媽的煩了。」

「呃,你是在說你終於承認你看錯大衛·波以爾了嗎?」

懷迪搖搖頭,兩手卻仍遮著眼睛。「我才沒那意思咧。我還是覺得那傢伙根本就是一坨屎,至於他到底是不是殺死凱瑟琳·馬可斯的兇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他終於放下手,原本就浮腫的眼袋這下全讓他揉紅了,「但雷伊·哈里斯這個方向看起來也一樣通不到哪裡去。好,我們再把兒子找來問一遍話。好,我們想辦法追查老子的下落。然後呢?」

「然後我們再設法找出兇槍和其中一人的關聯。」西恩說道。

「那槍現在說不定已經躺在海底了。要我就會這麼做。」

西恩湊過去。「要真換成是你,十八年前幹了酒類專賣店那一票後就這麼做啦。」

「這倒是真的。」

「老傢伙顯然不這麼想。這意味著……」

「這意味著他沒我聰明。」懷迪說道。

「也沒我聰明。」

「難說哪。」

西恩坐在椅子上伸著懶腰,十指交纏,雙臂高舉過頭指向天花板,直到他覺得筋骨都讓他拉鬆了些為止。他打了個破碎的哈欠,這才把手放下來。「懷迪。」他說道。這問題他放在心裡一早上了,明明知道遲早得問出口,卻總想儘可能地拖延。

「什麼?」

「你手上的資料里有他以前合作過的同夥的名單嗎?」

懷迪拾起剛剛讓他丟在桌上的檔案夾,打開匆匆翻過前頭幾頁。「『已知犯罪同夥,』」他念道,「『雷吉諾·尼爾,又名雷吉公爵,派崔克·摩拉罕,凱文·「神經病」·塞拉其,尼克拉斯·薩維奇』——嗯——『安東尼·瓦克斯曼,』」他悠悠抬頭看了西恩一眼,西恩立刻明白接下來會出現哪個名字了。「『詹姆士·馬可斯,』」懷迪念道,「『又名平頂吉米,為犯罪集團瑞斯特街男孩幫首腦。』」懷迪合上檔案夾。

西恩說道:「巧合真是接二連三哪,你說是不是?」

吉米最後選定的是一塊式樣簡單的白色墓碑。賣墓碑的傢伙說話聲音低沉而莊重,一副萬分不願面對這種不幸的場合的模樣,但言談間卻還在不斷試圖推銷那些價格更高、刻了小天使和玫瑰花的精美大理石墓碑。「要不要刻個塞爾特十字呢,」賣墓碑的傢伙說道,「這款式向來很受——」

吉米等著他說出「你們這些愛爾蘭人的歡迎」,但那傢伙最終還是及時住嘴了,愣了一下後只是簡單地補上兩個字:「走好。」

再多的錢吉米都願意花,甚至要蓋個豪華陵墓都行,只要他認為凱蒂會喜歡,什麼樣的錢他都願意花。但他知道他的女兒從來不喜歡那些過度裝飾、華而不實的玩意兒。她的穿著向來簡單,常戴的首飾就那幾樣,除非去特殊場合,否則也很少化妝。凱蒂喜歡式樣簡單、風格含蓄的東西,所以吉米才會選擇白色,並指定上頭鐫刻的字體要用書寫體。賣墓碑的傢伙警告選擇這種字體雕刻費要多上一倍,而吉米只是轉過頭來,一言不發地看著這個猥瑣貪婪的傢伙,逼得他往後退了幾步,用顫巍巍的聲音說道:「請問付現款還是開支票?」

吉米是請威爾開車載他過來的。一切處理妥當後,他再度鑽進了威爾那輛三菱跑車的副駕駛座。他不禁再次——嚴格算來應該至少是第十次了吧——懷疑,一個年紀坐三望四的男人還開這種年輕人耍酷專用的跑車,難道真的不覺得自己蠢得過分了點兒嗎?

「接下來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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