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利蒂斯 7

考利在B區的門廳與他們會面。他衣服濕透,滿臉是水,看上去像是在公共汽車站的長椅上過了一夜。

恰克說道:「大夫,秘訣在於,卧床後就該入睡。」

考利用手帕擦了擦臉。「哦,這就是秘訣嗎,長官?我知道我忘了什麼。睡眠,正如你所說,沒錯。」他們沿著年久泛黃的樓梯拾級而上,向駐守在第一個樓梯平台處的雜工點頭致意。

「奈林大夫今天早上還好嗎?」泰迪問。

考利的眉毛充滿倦意地揚起又落下。「對此我得道歉。傑里邁亞是個天才,但他應該表現得溫文爾雅些。他想寫一部關於男性戰士文化史的著作。他無時無刻不把自己的這種念頭帶入談話中,總想把人與他預先構想的模型對號入座。真是抱歉啊。」

「你們經常這樣嗎?」

「什麼意思,長官?」

「圍坐著喝酒,還有,呃,對人嚴加調查。」

「這大概是職業病吧。換一個燈泡需要幾位心理醫生?」

「不知道。幾位?」

「八位。」

「為什麼?」

「噢,別再分析過頭了。」

泰迪和恰克對望一眼,相視而笑。

「精神治療醫生的幽默,」泰迪說道,「誰又猜得到呢?」

「你們倆知道精神病學近年來的發展狀況嗎?」

「一無所知。」泰迪回答。

「可謂鬥爭激烈啊。」考利邊說邊用那塊潮濕的手帕掩面打了個哈欠,「觀念戰,哲學戰,甚至還有心理戰。」

「可你們都是大夫,」恰克說道,「大夫們就應當和和氣氣地玩耍,分享玩具。」

考利面露微笑,眼下他們正從駐守在二樓平台上的雜工身邊走過。樓下傳來一個病人的尖聲叫喊,回聲沿著樓梯奪路而逃,傳到他們這裡。那是充滿哀怨的號叫,泰迪能從中聽出絕望,聽出它的任何渴求都將肯定無法得到滿足。

「舊學派的人,」考利說,「相信休克療法,局部前額葉切除術,以及針對最為溫順的患者的水療。我們稱之為精神外科學。新學派則迷戀於精神藥理學。這是將來的趨勢,他們說。也許是吧,我不知道。」

他略一停,一隻手擱在樓梯扶手上,駐足於二樓和三樓之間。泰迪能感覺到他的精疲力竭,彷彿一隻苟延殘喘的活物。

「精神藥理學在實際中如何運用呢?」恰克問。

考利答道:「已經有一種藥物——它的名稱是碳酸鋰——剛被證明能夠有效地使精神病患者放鬆,有些人說,能夠制伏他們。鐐銬會成為歷史。鏈條、手銬,甚至連鐵欄杆都將不復存在,至少樂觀主義者這樣認為。舊學派的人當然會爭辯,說沒有什麼能取代精神外科。但我認為新學派的力量更強大,而且他們背後有金錢支持。」

「這錢從哪兒來?」

「當然是製藥公司。趕緊買股票吧,兩位,這樣你們在退休時就能擁有自己的小島了。新學派啊,舊學派。天哪,我有時還真能胡吹。」

「你屬於哪一派?」泰迪柔聲問道。

「信不信由你,執法官,我相信談話療法,基本的人際交流技巧。我有這麼個激進的想法,如果你對病人很尊重,傾聽他想告訴你的事,也許你就能和他溝通。」

又一聲號叫。來自同一個女人,泰迪相當肯定。聲音傳到樓梯上,回蕩在他們之間,似乎引起了考利的注意。

「但這些病人呢?」泰迪問。

考利微笑,「嗯,沒錯,這些病人中有許多需要接受藥物治療,一些人還需帶上鐐銬。這一點無可爭議。但這是個誤區。一旦你把毒藥投入井中,又如何把它從水中取出?」

「沒辦法。」泰迪說。

他點點頭,「沒錯,本應該是萬不得已的手段,卻漸漸成了標準的措施。我知道我把我的隱喻弄混了。睡眠不足,」他對恰克說,「你是對的,我下次試試看按你的說法去做。」

「據說效果非常神奇。」恰克說。他們登上最後一段樓梯。

在雷切爾的房間里,考利重重地坐在床沿上,恰克則倚門而立,問道:「嘿!換一個燈泡需要幾個超現實主義者?」

考利朝他望去,「我認輸。幾個?」

「笨蛋。」恰克說道,發出爽朗的笑聲。

「你總有一天會長大的,執法官,」考利說,「不是嗎?」

「我很懷疑。」

泰迪把那張紙舉到胸前,用手指輕彈一下,引起他們的注意。「再看一眼吧。」

4的法則

我是47

我們是4

但是

誰是67?

一分鐘後,考利發話:「我太累了,執法官。現在在我看來這就是一堆莫名其妙的東西。抱歉。」

泰迪望向恰克,恰克搖搖頭。

泰迪說:「就是這個加號給了我暗示,讓我多看了一眼。你們看『他們曾經是80』這一行字下面的那條線。我們應當把上面兩行相加。結果是多少?」

「一百二十七。」

「一、二、七,」泰迪說,「沒錯,然後再加上三。但每個數是分開的。她要我們把這些整數分開。所以,一、二、七、三,加起來是幾?」

「十三。」考利在床上稍微坐正了些。

泰迪點點頭,「十三和雷切爾·索蘭多有什麼特殊聯繫嗎?她在十三號出生?在十三號結婚?還是在十三號殺了自己的孩子?」

「這我得查一下,」考利說,「不過對精神分裂症患者而言,十三通常是一個意義重大的數字。」

「為什麼?」

他聳聳肩,「這對於許多人來講是一樣的道理。十三預示著噩運。大多數精神分裂症患者都活在恐懼的狀態下。這是這種病症的一個普遍現象,大多數患者都非常迷信。所以十三的意義非同尋常。」

「那樣就說得通了。」泰迪說,「我們來看下一個數字。四。一加三等於四。但一和三放在一起呢?」

「十三。」恰克不再背倚牆壁,抬頭看著那張紙。

「最後一個數字,」恰克說,「六十七。六和七加起來是十三。」

泰迪點點頭,「這不是『四的法則』。這是十三的法則。雷切爾·索蘭多的名字里有十三個字母。」

泰迪看著考利和恰克在心中默數這些字母。考利說道:「繼續說下去。」

「一旦我們接受這個設想,就會發現雷切爾留下了一大堆線索。這份密碼遵循數字對應字母這樣一個最基本的法則。一即是A。二即是B。明白我的意思嗎?」

考利點點頭,恰克幾秒鐘後也點了點頭。

「她名字的首字母是R。字母R對應的數字是十八。A是一,C是三,H是八,E是五,L是十二。十八、一、三、八、五,還有十二。把它們都加起來,結果等於幾?」

「天哪!」考利輕聲喊道。

「四十七。」恰克回答,睜大眼睛盯著泰迪胸前那張紙。

「那代表了『我』,」考利說,「她的名字。現在我明白了。但『他們』是誰呢?」

「她的姓氏,」泰迪答道,「是他們的。」

「誰的?」

「她丈夫的家族以及他們的祖輩,不是她的家族,不是她原來的姓。也有可能代表了她的孩子。無論哪一種情況,原因都無關緊要。反正這是她的姓。索蘭多。把字母拆開,把它們對應的數字相加,嗯,准沒錯,結果就等於八十。」

考利的身子從床邊挪開。他和恰克兩人都站在泰迪面前,看向覆蓋在他胸前的那份密碼。

片刻後,恰克抬起頭來望著泰迪,「你是誰——難道是愛因斯坦?」

「你以前破譯過密碼嗎,執法官?」考利問,目光仍停留在紙上,「在戰爭期間?」

「沒有。」

「那你怎麼能……」恰克問。

泰迪的雙臂舉得發酸,於是把紙放到床上。

「不知道。我做過很多填字遊戲。我喜歡解謎。」他聳聳肩膀。

考利說:「但你在國外的時候曾在陸軍情報局工作,對不對?」

泰迪搖頭,「不過是正規軍罷了。倒是你,大夫,你過去在戰略情報局。」

考利答道:「不,我只做過一些顧問工作。」

「什麼類型的顧問?」

考利又露出他那蜻蜓點水式的笑容,幾乎在出現的瞬間便消失無蹤。「絕對不能提的那種。」

「但這份密碼,」泰迪說,「它相當簡單。」

「簡單?」恰克說,「你剛剛解釋過,我想得頭到現在還疼呢。」

「但對你來說呢,大夫?」

考利聳聳肩,「我能說什麼呢,執法官?我可沒做過密碼破解員。」他垂下頭,摩挲著下巴,又把注意力轉向密碼。

恰克望著泰迪,眼中充滿問號。

考利說:「這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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