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號七 酒吧在經濟蕭條時期關閉了餐廳,後來有人在那兒開了一家沙拉比薩店,供市政中心的上班族吃飯。代號七的酒吧間還開著,但在所有能從帕克中心 步行到達的餐廳里,博斯最不願意光顧那兒。因此到了午餐休息時間,博斯把車從帕克中心的停車場開了出來,來到服裝街的高爾基餐館吃午飯。這家俄羅斯餐館全天都供應早點,博斯點了雞蛋、鹹肉、土豆套餐,端著餐盤來到一張桌前,桌上放著一份別人落下的《時報》。
報紙上有一篇關於混凝土裡的金髮女郎的報道,標題下面署著布雷默的大名。報道引用了開庭陳述,說到新發現的屍體可能和博斯的官司有關。報道還稱,據警方內部人員透露,哈里·博斯警探曾收到一張字條,寫字條的人自稱人偶師。
顯然是好萊塢分局有人向媒體泄露了此事,但博斯不可能查到是誰。字條是在前台發現的,有許多警察見過、知道此事,誰都可能透露給布雷默。不管怎樣,布雷默是個值得結交的朋友。以前博斯也曾向布雷默提供新聞線索,有時還覺得他挺有用的。
報道引用了匿名知情人提供的消息,稱警方還未對字條的真實性做出結論,也未確定新發現的屍體是否與四年前結案的人偶師案件有關。
報道讓博斯感興趣的另一點是對賓氏撞球廳的簡單介紹。那棟房子在暴亂髮生的第二天晚上被焚毀,警方未曾逮捕任何人。負責調查縱火案的警察說儲藏室之間的隔斷牆並非承重牆,救火如同杯水車薪,根本不可能完成。從著火到火勢達到最大,只用了十八分鐘。大多數儲藏室都由電影從業者租用,裡面存放的貴重的電影道具要麼被偷走,要麼被燒毀。整棟建築完全廢棄。調查員查到起火點位於撞球廳,最初是一張撞球桌著了火,隨後從那裡燃起大火。
博斯放下報紙,開始回想勞埃德的證詞。他記得貝爾克說過,這場官司的輸贏全靠他自己。錢德勒肯定也明白,她一定都準備好了,正等著自己上場呢。她會毫不留情,拋出難題,相比之下,今天對勞埃德的提問一定如同小兒科一般。博斯雖然心懷怨恨,但不得不敬重錢德勒的能力和強硬的態度。他忽然想到了什麼,走到外面,拿起公用電話。埃德加接了電話,這讓他有些吃驚,埃德加居然還待在兇殺案調查組,沒有出去吃午飯。
「針對死者身份的調查有進展嗎?」博斯問。
「沒有,夥計,指紋沒查出什麼來,沒有匹配的記錄。我們在尋找其他線索,成人娛樂執照之類的東西。」
「見鬼。」
「好吧,我們還是查到些名堂。記得我說過的那個加州大學北嶺分校的人類學家嗎?呃,他和他的學生整個上午都在這兒給石膏人臉模型上色,就快畫好了。我通知了媒體,讓他們三點過來,把模型公布出去。羅哈斯出去買假髮了,我們會給它粘上,在電視上一播,運氣好的話我們就能查到身份了。」
「聽上去是個辦法。」
「是啊。官司怎麼樣?今天《時報》還登出來了,鬧得沸沸揚揚。布雷默那傢伙有內線。」
「官司還好。我問你個問題,昨天你離開現場回警察局後,龐茲在哪兒?」
「龐茲?他在——他和我一起回來的,怎麼了?」
「他什麼時候離開的?」
「比我晚一點,就在你回來前。」
「他在辦公室打電話了嗎?」
「我記得他打過幾個電話,我沒注意。出什麼事了,你覺得他給布雷默透露了消息?」
「最後一個問題,他打電話時關著門嗎?」
博斯知道龐茲疑心重,他一向把辦公室的門開著,還總拉開百葉窗帘,好隨時監視監聽外面的動靜。只要他關上門,合上百葉窗,大家都知道一定是出什麼事了。
「啊,你這麼一提,我記得他的門關上了一小會兒,那又怎樣?」
「我擔心的不是布雷默。有人向財迷錢德勒透露了消息。今天早上,她知道昨天我被叫去了現場,而這點《時報》上又沒寫,一定是有人告訴了她。」
埃德加沉默了片刻,然後回答:「一定是這樣,可龐茲為什麼要告訴她?」
「不知道。」
「也許是布雷默。雖然他在報道里沒寫,但他完全有可能告訴錢德勒。」
「報道里說沒有找到錢德勒,沒機會讓她發表評論。一定有另一個告密者,可能同時向布雷默和錢德勒透露了消息。有人想害我。」
埃德加沒有說話,博斯也就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我該回法庭了。」
「嘿,勞埃德表現怎樣?我從KFWB電台聽說他是第一位證人。」
「跟我想的一樣,他還能有什麼好話。」
「媽的!下一個是誰?」
「不知道。錢德勒還要傳訊歐文和洛克,就是那個心理學家。我猜下一個應該是歐文,他會接著勞埃德的話往下說。」
「好吧,祝你好運。對了,如果你想找點事做,我準備的材料今晚會上電視,我會在這兒等電話,如果你願意接幾個電話,可以來幫幫我。」
和西爾維婭共進晚餐的約定在博斯的腦海里一閃而過。她會理解我的,博斯心想。「好的,我一定去。」
下午的證人證詞大體上沒什麼可說的。在博斯看來,錢德勒的策略似乎是給陪審團的最終判決提供兩種選項,給她的委託人上雙重保險。選項之一是殺錯人,即博斯的確殺死了一個無辜的人;選項之二是濫用暴力,即使陪審團認為顧家好男人諾曼·丘奇就是連環殺手人偶師,他們也還需要考慮博斯的行為是否合理。
午餐休息時間一過,錢德勒就把她的委託人德博拉·丘奇請上了證人席。她含淚講述了她的丈夫多麼完美,兩人的生活多麼幸福;她的丈夫對所有人都很和善,女兒、妻子、母親、岳母都喜歡他。他沒有仇恨女性的變態心理,沒有童年遭到虐待的跡象。她作證的時候手裡拿著一盒紙巾,每回答一個問題就要抽一張新的。
她身穿寡婦常穿的黑色連衣裙,博斯想起西爾維婭在亡夫的葬禮上穿著一襲黑衣時有多麼動人,德博拉·丘奇看上去卻非常嚇人。她彷彿正盡情扮演著自己的角色——無辜受害者的遺孀,好像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看得出來,錢德勒把她調教得很出色。
的確是場好戲,只是演得太好,不可能是真的,這點錢德勒也清楚。為了不把難題留在交叉訊問環節,被對手抓住,錢德勒最後主動問德博拉·丘奇,如果她和丈夫婚姻美滿幸福,那他在車庫頂上的公寓里做什麼?何況公寓還是用假名租來的,博斯踢開門時,他就在裡面。
「我們遇到一些問題。」她停下來,拿紙巾輕輕擦去眼淚,「諾曼壓力很大——他在飛機設計部工作,責任重大。他需要排解壓力,才租了那間公寓。他說只想一個人靜一靜、想想問題。他找那個女人過去,我一點也不知道,我想他可能是頭一回做那種事。他是個幼稚的人,那個女人利用了他的幼稚,拿了他的錢,陷害了他,又叫來警察,跟他們說人偶師那種荒唐的事,就是為了得到懸賞,一定是。」
博斯在面前的本子上寫了幾句話,遞給貝爾克。貝爾克看過之後,又在自己的本子上寫了些什麼。
「在公寓里發現的那些化妝品呢?」錢德勒問,「你怎麼解釋,丘奇太太?」
「我只知道,如果我丈夫是個連環殺手,我一定會發現的。在公寓里找到的化妝品是別人放在那兒的,也許是在我丈夫死後放的。」
當德博拉指責博斯殺死她丈夫並偽造證物的時候,博斯似乎感覺到審判室里的一雙雙眼睛瞪向自己,熾熱的眼光灼燒著他。
在那之後,錢德勒的訊問轉向了更為保險的話題,比如諾曼·丘奇和女兒的關係,然後結束了對哭泣的德博拉的直接訊問。「他愛自己的女兒嗎?」
「非常愛。」德博拉回答完問題,一滴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滑落下來。這次她沒有用紙巾擦拭,而是讓陪審團看著那滴淚水滑落,最後流進雙下巴的褶子里。
貝爾克給了德博拉片刻時間讓她平復心情,然後起身走上講台。
「法官大人,這次我的問話仍會很簡短。丘奇太太,請在陪審團面前明確地回答我的問題。剛才你在證言中說,你知道你的丈夫在外面租了間公寓,但不知道他會帶別的女人去那兒,對吧?」
「是的,是這樣。」
貝爾克看了看他的本子。「在槍擊事件發生的當夜,你有沒有跟警探說你從未聽說過公寓的事?你有沒有堅決否認你的丈夫租過這樣一間公寓?」
德博拉·丘奇沒有回答。
「我可以呈上你第一次接受訊問時的錄音帶,在法庭上播放,也許能幫你回想起——」
「說過,我的確說過,我撒了謊。」
「你撒了謊?你為什麼要對警察撒謊?」
「因為當時警察剛剛殺了我丈夫,我沒法——我沒法面對他們。」
「其實當夜你說的是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