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五章 快了吧?

落日黃昏。

持續了一整天的戰鬥結束。

在餘暉中眾人開始熟練地打掃戰場。

疲憊的羲城戰士們把沒死的凶獸拖到嫆的身邊,凶獸巨大的身軀像一座座山包圍著她。

嫆右手握著骨杖,左手白色曦光聚攏,大範圍地汲取身周凶獸的生命力,一絲一縷,沒有絲毫浪費。匯成光球後,富有生命氣息的曦光再沒入戰士的體內,修復殘敗的身軀。

活著的凶獸不夠多,嫆開始動用自己的巫力。

她戰鬥了一天,已經很累了,腦袋刺痛,握著骨杖的手僵硬,眼睫疲憊地半垂著。

羲城戰士們察覺她的疲憊,躊躇不止,不願上來治療,嫆皺了皺眉,對一名皮膚都快被毒液融完的羲城戰士招招手,示意他快點過來。

輕傷的羲城戰士則在外圍。

他們在進食。

整整戰鬥了一天,他們快要餓死了。

「他阿姆的,這些氏族人真扛餓啊,我是餓得腿都軟了,他們還有閑心拖回領地慢慢吃……」錐虛弱地背靠一頭巨蟾蜍癱坐,目光幽幽地望著隔壁戰場。

那邊的氏族戰士像螞蟻一樣將凶獸屍體一頭頭拖往領地。

戰場離領地有好幾公里的路。

倉盤也沒力氣了,趴在一頭巨蟾蜍屍體上,翻著白眼,聲音發飄:「咱們別管這些傢伙,暫時跟他們比不了,就地吃吧,老子餓得眼都綠了。」

他取出短刀,刀刃將蟾蜍腿部的皮肉割開,然後目光一狠,埋頭跟狼啃似的就是一大口。

一口腥臭的蟾蜍腿肉下肚,飢餓到縮成團的胃終於舒展了,倉盤簡直要淌眼淚,嘆息道:「活過來了——」他都不知有多少年沒挨過餓了。

錐也哆哆嗦嗦地取出匕首。

高強度的戰鬥後,全身的肌肉都在酸得要命,特別是胳膊和手腕,肌肉突突突地跳,手指也在抖。

錐胡亂割了兩大塊腿肉下來,從懷裡取出燧石。

倉盤將臉埋在蟾蜍腿里,啃的時候餘光瞄到錐的動作,心中頓生欽佩,嚼著肉聲音含糊道:「講究啊,還要烤著吃?」

錐肅然回答:「羲城氣節不能丟。」

倉盤把臟污的臉從蟾蜍腿中抬起:「啊,什麼?」

「美食街的氣節。」

倉盤被逗笑了,肩膀聳動,又累又含糊地笑了幾聲,等口中的生蟾蜍肉咽下肚,有氣無力道:「對,不能把日子過回去了,咱們羲城人吃的不能這麼不講究。」

只有在黑脊山脈的時候,他們才生啃肉,羲城人吃的可是樣樣精緻樣樣美味,其他部落只有羨慕的份。

於是兩個累到不行餓到不行的傢伙湊在一起,圍著燃燒的燧石,狼狽地開始烤蟾蜍腿肉。

斷翎踏著斷翎鷹過來,丟下一大捆不知從哪拿來的枯樹枝枯草。

他也沒去找嫆治療,不過看起來比錐和倉盤的狀態好多了,利落地架篝火,剝皮,割肉,片肉,串肉,手一點都不抖。

三個人聚在一起烤肉。

斷翎面無表情地加著火,等肉有三分熟後,立刻掏出調料罐灑調料。

「你的罐子還在呢?」錐稀奇道。

斷翎:「嗯。」

錐嘻嘻挑眉一笑:「我剛來第一天就被換走了,好傢夥,兩顆王種獸核換一個調料罐子,氏族人真是不把獸核當獸核。」

倉盤同情地瞟他一眼:「我的換了一顆大荒遺種核。」

錐一愣,傻眼般瞪向他。

「真的?」

「我無聊騙你?」

錐頹喪地捂住臉,渾身被悲傷的氣息籠罩。

「他阿姆的,虧了。」

倉盤盤腿坐在砂礫地上,仰頭看著緩緩沉降的巨大血色夕陽,聲音縹緲:「我也虧了。在這裡獸核遍地都是,大荒遺種核也沒什麼稀奇的,還是從家裡帶來的木罐子珍貴。」

氏族哪有這種精巧玩意,搖一搖晃一晃,鹽粒香料就能均勻地灑出來,無論什麼肉烤出來都香噴噴的。

氏族那些人都是用手抓鹽粒呢。

「噍——」

停在旁邊的蟾蜍巨屍上,正埋頭啄肉的斷翎鷹叫了聲,像在附和。

錐笑著揉了團枯草扔過去:「你也懂?」

斷翎鷹挪了個位置,避開那團枯草球,另一邊的模樣猝不及防露了出來。只見斷翎鷹右眼的地方空空蕩蕩的,沒有眼珠,唯有一個極深的新鮮血洞。

錐笑容僵住,低低地嘆了口氣。

這一戰斷翎鷹竟然失去了一隻眼珠子。

鷹不像人,人的兩隻眼睛在一個平面,失去一隻眼睛戰鬥力不會下降太多。而鷹的眼睛長在腦袋兩側,沒有一隻,就相當於半個世界黑暗了。

而且醫巫無法讓眼珠子重新長出來。

斷翎依然是那副沒有表情的樣子,只是把毒蟾蜍的兩隻大眼珠血淋淋挖下來,拋球一樣拋給斷翎鷹吃。

「失去一隻眼睛,也能戰鬥的。」

斷翎摸著它的脊背,樸素地安慰了一句。

「噍——」

斷翎鷹跟它的主人一樣沒心沒肺,高興地叼著眼球吃。

……

嫆終於治療完所有重傷的羲城戰士,撐著骨杖站起來。

薄紗般的綠色葉脈裙被風吹得輕輕飄蕩,戰鬥中不小心沾上的已經結塊的血跡,細細碎碎粉末一樣地抖落。

「嫆巫大人。」有人遞給她一塊覆滿血污的黃銅牌。

嫆擦了擦有些灰塵汗水的手,默然接過這塊髒兮兮的黃銅牌,轉過去看背面的名字。

——裂。

她認識,是剝部落的人。

嫆手指緊了緊,抬頭問來人:「還有嗎?」

「沒了。」

嫆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她右手撐著骨杖,左手握著黃銅牌,赤腳踏著粗糙的砂礫地,慢慢向氏族領地走去。

巫主要疲憊的是精神,軀體反而還好。

最重要的是,她想走一會。

一路上,很多氏族人帶著敬意向她打招呼。

「嫆巫大人!」

「嫆巫大人安好!」

還有氏族人跑過來給她東西:「嫆巫大人,這塊肉給您吃,是雪駝的脊部肉,很美味的!」

嫆禮貌頷首:「謝謝。」

戰場離領地路途太遠,她最終還是搭乘了一名戰士的戰獸才回到自己暫住的石屋。

作為大巫,而且是羲城前來支援的大巫,嫆分配的石屋位置很好,周圍兩百米內都沒有其它石屋,乾淨空曠。

嫆的石屋前不像其他石屋那樣堆滿了獸肉乾柴等各式各樣東西。

那裡只佇立著一顆孤零零的矮樹。

這樹沒什麼葉子,烏黑的分叉的樹枝光禿禿的,上滿掛滿了黃銅牌子。乾燥的西風吹過,丁零噹啷的響成一片,風鈴一樣。

嫆把那塊背後有著「裂」字樣的牌子掛上去,然後靜靜地仰頭看了一會。

一開始,是因為羲城戰士的屍骨被凶獸踏裂……說踏裂可能不太準確,應該是變成骨段肉泥。因為屍骨太過粉碎,無法帶回羲城,而黃銅城牌雖然也被踏扁變成銅片了,但依稀能分辨得出背面的字。

於是就有人提出用黃銅牌子代替屍骨帶回羲城。

那時候犧牲的羲城戰士屍體幾乎都慘不忍睹,沒幾具看得過去的,主要四五級戰士的骨頭沒氏族戰士們硬。因此嫆陸陸續續收了不少黃銅牌子。

後來漸漸的不論屍體完好與否,黃銅牌都交給嫆來保管,就這樣慢慢的積累了一樹。

嫆淺淡剔透的眼眸倒映著滿樹杈的黃銅城牌,風吹得它們晃蕩不休,嫆的眼底也像起了波紋。

情況已經在逐漸好轉了。

羲城源源不斷的新戰士送來,八大超級部落也開始輸血,他們的傷亡越來越低,今天凶獸潮如此兇猛,也卻只有一名羲城戰士折損。

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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