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門外傳來嘭的一聲巨響,我被驚醒了。我睜開眼睛,只見明亮的陽光透過窗帘照射進房間。太陽已升得老高,我意識到自己該起床了。我穿上褲子,一邊開門,一邊系襯衫的紐扣,沒顧上先從門上的貓眼向外看一眼。原來不是蕾切爾。

「早上好,公子哥兒。你今天得跟我一起,我們得上路了。」

我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索爾森伸出手,在門上敲了敲。「喂?有人在嗎?」

「你什麼意思?什麼叫我得跟著你?」

「就是字面意思。你女朋友有別的任務了,得單獨行事。巴克斯探員今天把你派給我了。」

我的表情一定難看極了——和索爾森過一天,我臉上的每一個毛孔都透著不情願。

「老實說我也不樂意,」他對我說道,「但我得做頭兒交代的事情。好吧,如果你打算在床上躺一天,反正不是我的責任。我只需要告訴——」

「我得穿衣服,給我幾分鐘。」

「給你五分鐘。我在巷子里的車旁跟你碰頭。要是到時還看不到你,麻煩你自己走著去吧。」

索爾森走後,我看了看放在床頭柜上的表。八點三十分,還不像我想像的那麼晚。五分鐘實在不夠我收拾,我花了十分鐘。我沖了個澡,一想到要跟索爾森共度一整天就害怕,這一天的每一分鐘都將無比難熬。但我想的最多的還是蕾切爾,真不知道巴克斯給她委派了什麼任務,為什麼還不能讓我跟她一起。

離開房間後,我上樓敲了敲她的房門,但沒人應答。我湊過去仔細聽了一會兒,裡面什麼聲音都沒有,她已經離開了。

當我來到巷子里時,索爾森正倚在一輛車的後備廂上。

「你遲到了。」

「是的,抱歉。蕾切爾去哪兒了?」

「抱歉,公子哥兒,問巴克斯去。他看上去就像你在調查局裡的老師。」

「聽好了,索爾森,別叫我公子哥兒,懂了嗎?要是你不願稱呼我的名字,隨便叫我什麼都行,但別公子哥兒來公子哥兒去的。我是來晚了,因為我得先給我的編輯打個電話,告訴他我這邊沒有後續報道了,他可不高興了。」

我走到副駕駛一側,他繞到駕駛位那邊。我不得不等著他打開我這邊車門的鎖,而他假裝過了好久才注意到我還在這邊等著。

「我才不在乎你的編輯今天早上怎麼了。」他隔著車子沖我喊了一句,這才鑽進車裡。

我也上了車,這時我才發現儀錶板上放著兩杯咖啡,冒出的熱氣在擋風玻璃上凝出了一層霧氣。我瞪著它們,就像癮君子瞪著勺子里被燭火慢慢熔化的白粉,但什麼都沒說。我估計這又是索爾森想要耍我的把戲。

「這裡面有一杯是你的,公——呃,傑克。你要加奶或者加糖的話,自己從手套箱里拿。」

他發動了汽車。我扭頭看他,接著又轉頭看著咖啡。他伸手拿了一杯,打開蓋子淺啜了一口,像游泳的人先把腳趾伸進水裡試試水溫。

「啊,」他說,「咖啡我更喜歡燙的、黑的,就像女人一樣。」他轉頭沖我使了個眼色,表示男人之間的心照不宣,「拿著呀,傑克,喝點咖啡。我可不想一會兒開車的時候讓它濺得到處都是。」

我拿過杯子並打開。索爾森發動了汽車。我先小啜一口,動作更像給沙皇試毒的嘗菜官。這咖啡味道好極了,咖啡因迅速瀰漫了口腔。「謝謝。」我說道。

「不用客氣。我早上要是不來上這麼一杯,一整天都不得勁。你是怎麼回事?昨晚沒睡好?」

「可以這麼說吧。」

「我就沒有擇床的毛病,到哪兒都能睡得著,哪怕是像這樣的垃圾場,我照樣睡得好。」

「會不會睡得太好,以至於夢遊了?你難道沒夢遊嗎?」

「夢遊?你是什麼意思?」

「是這樣,索爾森,謝謝你的咖啡,還有今天早上這些事兒。但我知道是你給沃倫打的電話,我也知道是你昨天晚上溜進了我的房間。」

索爾森在路邊一處標著僅限貨車通行的地方停了車。他把車子停進車位,轉身瞪著我。「你剛才說什麼?你是什麼意思?」

「你聽到我剛剛說什麼了,你參與了這些事。我也許現在手頭沒證據,但要是沃倫搶在我前面爆出什麼新聞,不管有沒有證據,我都會去找巴克斯,把我看到的事情告訴他。」

「聽著,公子哥兒,看見你手裡的那杯咖啡了?這是我的和解書。你不想跟我和解,當著我的面潑回來,沒問題。但我真的不知道你他媽的在說什麼,這是最後一次了,我告訴你,我從來不跟記者說話。句號。我現在跟你說話,不過因為你是特批參與調查的人。就這樣。」

他狠狠踩下離合器,掛上擋,車子猛地斜插出來扎進交通洪流里,惹得另一個司機生氣地按喇叭抗議。熱咖啡濺濕了我的手,但我一聲沒吭。我們沉默地駛進一條由混凝土、玻璃和鋼鐵砌成的峽谷——威爾夏大道,駛往高樓林立的市中心。咖啡冷了,口感已經差了很多,於是我把蓋子重新蓋上。「我們這是去哪兒?」最後,我打破沉默問道。

「去見格拉登的律師。出來之後,再去聖莫尼卡,跟抓住了那個卑鄙傢伙又活生生把他放走的嘻哈二人組談談。」

「我讀過《洛杉磯時報》的那篇報道,他們當時也不知道自己抓的是誰,你也不能全都怪在他們身上。」

「是啊,說得太對了,誰都不要怪罪。」

我已經成功地把索爾森表示善意的和解書衝進了馬桶里,他又變成那個暴躁易怒、說話刻薄的傢伙。就我所知,這是他一貫的個性,但這次我也有錯。

「別這樣,」我把咖啡放在地板上,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姿勢,「我道歉,好吧?如果沃倫那事還有其他一些事,我對你的猜測都是錯誤的,我很抱歉。我只是看到了一些跡象,順著那些被引導著想下去。要是我想錯了,那我就是錯了,我向你道歉。」

他一言不發,車裡的氣氛變得沉重起來。我感到球還是停在我的半場,看來我還需要再多說些。「我會把那些想法扔到一邊,好吧?」我撒謊道,「另外,我很抱歉……如果你是對我跟蕾切爾的事感到生氣,那事已經發生了。」

「我告訴你,傑克,你的道歉就省省吧。我不在乎你,也不在乎蕾切爾。她覺得我在乎她,我敢肯定,她也是這麼告訴你的,但她錯了。如果我是你,跟她在一起我會小心保護自己。那女人心裡總是打著她的小算盤。記住今天我跟你說的這些話。」

「好的。」

其實他的話一說出來,我就把它們踢遠了,我才不會讓他的怨恨影響我對蕾切爾的印象。

「傑克,你聽說過佩恩蒂德彩繪沙漠嗎?」

我疑惑地眯眼看他。「聽說過。」

「去過那兒嗎?」

「沒有。」

「嗯,如果你跟蕾切爾在一起,就跟到了佩恩蒂德彩繪沙漠一樣。她就是那個佩恩蒂德彩繪沙漠,看上去美極了,可是,夥計,如果你真進了沙漠里,那就是一片沙漠,荒無人煙,除了漂亮以外,其他什麼都沒有,傑克。還有,到了晚上,沙漠里可是冷得很。」

我真想找出什麼話狠狠地回擊他,像拳頭一樣用力拍在他臉上,但他話里的諷刺和憤怒是那麼沉重,把我砸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會把你耍得團團轉,」他繼續說道,「或者跟你一起玩,就像玩玩具一樣。這一刻她還願意跟你分享,下一刻她卻不肯了,然後就從你身邊消失,丟下你了。」

我還是一聲不吭,別過臉望向窗外,不想再讓他出現在我的視野里。又過了幾分鐘,他說我們到了,然後在市中心一座辦公大樓前的停車場里停了車。

我們邁進富恩特斯法律中心大樓,在大堂查閱了樓層分布圖後,一言不發地乘坐電梯上了七樓。一出電梯,就看見右手邊有一扇門,門旁掛著一塊桃花心木牌子,上面寫著「克拉斯納與皮考克律師事務所」。我們走進去後,索爾森打開皮夾,沖接待員亮了亮裡面的聯邦調查局徽章和探員編號,要求和克拉斯納見面。

「很抱歉,」她說道,「克拉斯納先生今天早上要出庭。」

「你確定嗎?」

「確定。他要出席法庭聆訊,大概要一個上午,午飯之前是不會回來的。」

「是在本地嗎?哪一個?」

「本地法院,刑事法院。」

我們把車留在法律中心大樓,步行至刑事法院大樓。聆訊在五樓的一間法庭舉行,這是一個巨大的有大理石貼面的廳室,裡面擠滿了律師、被告和被告家屬。索爾森來到走廊第一排一張桌子旁,桌後坐著一位聯邦法院副執行官,索爾森向她詢問在廳里轉來轉去的律師當中哪一個是阿瑟·克拉斯納。副執行官伸手指向一個小個子男人,那人有著一頭稀疏紅髮和一張通紅臉龐,正站在護欄前跟另一個看樣子也是律師的西裝革履的男人談話。索爾森朝他走去,一邊走一邊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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