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極什麼也沒做,就如普通嬰兒被抱著一樣。
不過,他若是願意,可以隨時讓自己原本的力量降臨在這小小的軀體里,於極短的時間裡改造自己。
但若你曾真正活過了一千五百餘年,曾不分晝夜地揮刀了數百年,曾在無數妖魔鬼怪里沒有任何承諾與未來地廝殺,曾隨著鬼潮在黃泉邊徘徊,曾看過橫亘時空的輪迴台碾壓不計其數的神魂,你再回到人間,就會有一種淡然感。
你不會因為許多事再去憤怒,也不會急躁地去做什麼,去表現什麼。
心若存了萬古,身若淌過死亡的長河,曾日夜只數著數字,只想著一個人,你就會明白幾年,甚至十幾年,甚至幾十年,都不過是彈指。
你在乎這彈指,但已不再急躁。
……
馬車入了齊國皇宮。
藕花風吹七月池,穿過迴廊,繞過畫棟,撫過朱欄,又入了深如大海的庭院。
宮女懷抱著紅綢布包裹的男嬰,匆匆來到了庭院。
這是後宮一個邊角之地的庭院。
方位就是受寵程度。
而住在這裡的妃子定是不受寵到了極點。
宮女抱著男嬰推開殿門。
門後露出一個卧床妃子虛弱的臉龐。
她分娩完成,此時劇痛還未退散。
但她顧不得痛,虛弱地臉龐一瞬間露出了不摻任何雜質的焦急。
「孩子……我的孩子……」
宮女把男嬰遞了回去。
那妃子如是母豹子一樣,敏捷地把孩子接了過來,小心如珍寶般地抱在懷裡。
宮女淡淡道:「皇后娘娘看過了,覺得這孩子很不錯,所以賜名為愚,便叫齊愚。」
妃子愣了下。
愚?
哪有皇家的皇子以「愚」命名的?
於是,她道:「皇子之名當由天子欽賜,不容皇后代勞。」
宮女唇角帶了幾分嘲諷:「天子許了。」
說完,兩名宮女也沒有絲毫停留,直接離開了宮殿。
今天可是兩個妃子同時懷胎的時候,而天子在彼而不在此,就可再度說明恩寵情況了。
門扉關閉……
天光被遮擋在外。
妃子愣了半晌,才抱著懷裡的男嬰哭泣起來,她本就不堅強。
哭了一會兒,卻反倒是平緩下來。
她神色雖依凄然,但卻因為母愛而多了幾分柔和與堅定。
她生怕驚嚇到懷裡男嬰,而擦乾淚水,勉強自己破涕為笑,看著懷裡冰雕玉砌的男嬰,小心翼翼地呵護著他,然後和他說話:「媽媽剛剛弄著玩的,沒事,沒事啊。」
一邊說著,她一邊輕起衣衫,開始做一個母親該做的事。
夏極吮吸著母乳,如今他若不取回力量,確實需要母乳的營養來長大。
能多出一個母妃,擁有一個合理的身份,也為他順利融入這個世界提供了條件。
只是……
這究竟是什麼皇宮?
他思索著。
而很快,他被餵食完畢後,母妃開始哼著小曲兒,哄他入夢。
夏極睜著眼,他還沒習慣睡覺,他已經一千年沒睡了。
不過,說來也奇怪,未曾取回力量的孱弱軀體很快感到了疲憊。
疲憊讓夏極意識開始恍惚,他時刻捏緊的小拳頭也緩緩舒展開了,
耀斑爆發、日羽環流、火冕氣泡,高溫無比甚至遠超岩漿的紅白湯粥般的劫源世界沒有了,
取而代之的是薄軟的被子宛如無重地覆蓋過手背,是人類的母親懷著愛意輕哼安眠的小曲兒。
他的眼皮只覺沉重,緩緩耷拉下來,遮蔽了光。
但這不是黑暗,而是溫暖的夢。
夏極心底默默感嘆了一下:真好。
這是他一千年來第一次入睡。
他睡得很香。
醒來後,他看到了母妃的侍女。
他忍不住盯著這侍女看。
她個子不高,只有一米五,肌膚晶瑩,嬌小柔軟,裹著宮女服,細軟長發垂落腰間,眉眼之間有著幾分呆萌的感覺。
妃子心情總算有了些好轉:「無姐,小愚很喜歡你,他一直在看你。」
「啊……」小無跑過去,小心地、又好奇地看著妃子懷裡的男嬰。
男嬰眼珠也正咕嚕嚕地盯著她。
兩人對視片刻。
小無道:「我也喜歡他。」
「那太好了。」妃子心底暖了暖。
這妃子正是許多年從街頭接走了小無、嫁入了皇宮的花曉嬋。
而夏極之所以盯著小無看,原因很簡單,因為……小無和夏小蘇一模一樣。
花曉嬋看著懷裡的男嬰道:「以後呀,她就是你的無姨,你千萬不可以把她當僕人看,啊,知道了嗎,小愚。」
夏極咕嚕嚕眨著眼,他時刻記著自己是個嬰兒,嬰兒不會說話,而且他現在的聲音器官還沒完全生長好,發音也能吐出簡單的音節。
於是,他發出奇異的咿咿呀呀聲,表示知道了。
結果,花曉嬋反倒是露出了擔心之色。
「無姐,我覺得小愚是不是生病了,他為什麼不會哭呢?」
「這個簡單。」小無邊說著邊直接走了過來,微微側頭,盯著男嬰的小屁股道,「打兩下就好咯。」
花曉嬋:!!!
小無抬起手,用平靜的語氣道:「我來試試。」
花曉嬋倒吸一口涼氣,本能地伸手護住男嬰,口中忙道:「不用了不用了,不會哭的孩子也挺乖的,我回頭讓御醫看看就可以了。」
小無「哦」了一聲,停下腳步。
夏極沒再看她。
這少女明明和夏小蘇一模一樣,為什麼她性格卻不同了呢?
變得獃獃的,如同機器人一樣,就好像是腦子出了問題。
而且,自己在離開時,小蘇可是貴為北方的無冕之王,她又怎麼可能在這裡做侍女?
太多疑問了,他稍稍想了一會兒,忽然腹中覺得飢餓,一股本能的委屈感湧上心頭,讓他開始放聲大哭起來,淚珠子刷刷地從兩邊流下。
小無好奇地側頭看著他哭。
花曉嬋心底一慌,但很快她想起了自己身為母親,只能做三件事。
第一餵奶。
第二噓噓。
第三搖一搖。
三個輪著來,總有一個是對的。
花曉嬋從第一個開始試,這一試直接成功了。
她舒了口氣,忽然之間臉上露出喜色,剛剛才說自家兒子不會哭,這轉眼就哭了,她忍不住露出由衷的笑容,溫柔地看著夏極,那溫柔放在手裡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要多寵溺有多寵溺。
因為,若是沒有意外,這兒子是自己今後唯一的依靠了,也是唯一的親人了。
天子到現在都沒能來看自己的兒子一眼,花曉嬋已是心如死灰,她嗅了嗅鼻子,遠處的過堂風隱隱飄來了一些丹爐火焰味道,藥草的味道,還有一些喧嘩的聲音……
花曉嬋並不奇怪。
天子求長生,而宗門的國師便是幫他煉丹,這便是神丹金液黃白之丹。
但……
君非君,臣非臣,而那國師哪有半點兒高人的模樣?
行走之間,便是看著宮女都一副要剝光宮女衣服丟床上的眼神,而看到皇妃們竟也不加收斂。
而天子竟然也不管。
準確說是,如今……宗門就是天。
王朝,乃至凡間世家,權貴,富豪,上到大家閨秀,下到小家碧玉,但凡被宗門之人看中了的,十有八九會被直接取走。
取的過程倒不是強取,反倒是符合王朝制度。
但若是符合不了了,那就是強取了。
花曉嬋很不明白,那些宗門的高人許多都已不是凡人了,按理說他們的心性也應該超凡脫俗才是,卻為何變得更是慾望橫流呢?
那哪裡像是高人,根本就是一朝得勢的小人。
她隱約知道若要掙脫凡壽束縛,除了需要玄功之外,還需要一種神秘的、至關重要的資源——火種。
可無論玄功,還是火種,都是宗門嚴格控制的東西,別說是普通人了,便是皇親國戚想要得到也不容易。
花曉嬋有些發愁,這個世界太可怕了。
太讓人沒有安全感了。
她害怕無法保護好自己的兒子。
想到這裡,她寵溺地看了一眼睡熟的男嬰,輕輕地為他又拉了拉被角,凝視著他平靜的長睫毛,可愛的小嘴巴,忍不住便輕輕地親了下去。
嬰兒的日子變得簡單,吃喝拉撒睡。
夏極也沒挑一門什麼功法從嬰兒練,反正他只要翻過書冊,就可以直接獲得九層的技能珠。
而他所有的力量都還藏在心臟里,包括四百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