鏗!
鏗!
鏗!
刀出鞘,再回鞘。
一聲聲拔刀聲,宛如驚鴻,彌散在夕陽里。
鏡湖湖心,孤立島嶼,
一群孩子正在快速地拔刀,
他們都不是妖孽,所以基礎肯定要打牢,而意的凝練,法相的凝練便是從拔刀開始。
你若出手之前都無法燃燒起自己全部的鬥志,那麼即便有你一百分的力量,也只能發揮出六十分,或是三十分。
無生刀十式的基礎也是拔刀,所以拔刀就是這九十九個孩子的日常。
年盈與杜白看著遠離眾人的那幾人,他們拔刀的速度是這邊的一倍有餘,快到極致,兩人咬咬牙,也完全不顧肌肉酸痛地開始練習,以期能進入那幾人之列。
那幾人雖然強,但瘋不過最邊緣的那個男孩。
風吹雪,
如果沒有刀,
那隻會讓人感覺「這是個膽小、卑微、怯懦的孩子」,
是一個連頭不敢抬,走路可能都會稍稍弓著背而不敢直起身,眼神時常撇在地面的孩子。
他自卑,內向,孤僻,會隱藏自己的感情,無論喜歡一個人,痛恨一個人,無論是痛苦,還是歡喜,他都不會去與別人分享。
但有了刀,
他就好像有了靈魂,
就好像是抓住了自己此生唯一的尊嚴,
所以,他比誰都狠,對自己狠,
以一絲不苟的姿態拔刀收刀,
如同機械一般的精準,
如同孤狼一般的瘋狂,
如同信徒一般的虔誠,
那拔刀速度、拔刀時間簡直是在折磨自己,
每一次出錯,他都會陷入極度痛苦與自責之中,這痛苦讓他時刻如沐業火之中,讓他下一次出刀能更強。
也許有人能比得上他,甚至能暫時超越他,但沒有人能比得過他的耐力和進步速度。
他不知疲憊,不知痛楚,眼神永遠平靜,永遠不與人接觸。
夏極看著這孩子,
他倒是沒想過自己無意收下的弟子里,還有這樣的苗子。
真是不錯。
他看著這男孩,
他腦海里不覺回想起自己在藏經閣里讀書的時候。
……
蘇甜站到他身後,摟著他輕聲道:「沒用的,一個時代出不了多少人。」
「我只是覺得,那是個好孩子。」
「說的你有多大似的……嗯,好啦好啦,你確實大。」
蘇甜調笑了句。
但她卻也不反駁,除非真的已經走出來了,否則在她眼裡都一樣,無非是大點兒或是小點兒的螞蟻,她靠過去,傳音道:「你妹妹回來了,而且似乎得了什麼奇遇,變強了。但她不該顯身,吳家老祖取完火種,就會繞回來。」
夏極:……
「你妹妹可是一副準備迎戰的樣子。」
「我去看看她。」
「我也有些事要處理,記得我們的約定,到時候來與我碰面,一起去劫地取火種。
道家佛門妖魔正邪甚至絕地,各方都在淘火種。
這一批收完,下一次就要等到數十年之後了。
我們多存點,現在是發展的時期,利用優勢滾雪球,等到滾大了,後期尋到機會再出手。」
夏極不置可否。
蘇甜又叮囑道:「別暴露身份,你去打架就用神武王的身份,功法千萬別用串了。」
夏極:「我可能會以神武王的身份去劫地。」
「那你還趕得上約定時間么?」
「計畫趕不上變化,若是一個月後我沒來蘇家,那一定是在劫地,你直接來就是了。」
「我可不與你神武王身份碰頭,碰到了可是要消耗底牌的,自家人消耗自家人,作孽啊。我存了這麼些家底,容易嗎?」
富婆如是問。
「那你到時候自然會知道我在哪。」
「好吧,那我先走咯。」
蘇甜鬆開繞著男子脖子的手,離開貼著的身子,遠去。
……
夏極忽然喊了聲:「姬玄。」
「老師……」那虎背熊腰的男子從巨石後,嘿嘿笑著走了出來。
夏極問:「你看什麼呢?」
姬玄傳音道:「我發現我對人類女人不感興趣,但想到自己今後要做天子,一定要留下子嗣,就有點恐懼。
所以看老師與准師娘親近,想感覺一下是什麼叫做愛。」
夏極也不解釋他和蘇甜的關係,也不準備就這個話題深入討論,「你小黑龍氣和黑龍法典修鍊的怎麼樣了?」
姬玄肅然道:「我正在努力。」
夏極傳音:「十方尊,吳姬最近有沒有找你?」
姬玄傳音:「沒有,他們都在忙。
我猜……現在連前期都不算,青王還沒上位,等他上位了,才輪到民不聊生,然後才是我出場的時候。
在我出場之前,我還需要提前師成外出歷練,留下好名聲才可以。這至少還得好幾年吧。」
夏極也知道這位天命之子現在是處於打醬油階段,而天賦問題完全不是問題,一個受了千年香火的半龍,去修習龍之血脈的玄功,如果練不好,只能說明一點:他沒練。
「我要出去一段時間。」
姬玄道:「老師,你能不能讓安尋回來?」
緊接著,他猶豫道:「我想用她來試驗一下,什麼叫做愛。」
夏極看了一眼這濃眉大眼,虎目熊樣的天命之子,沒想到是天生黃腔。
雖然不想說,但夏極還是拍了拍他肩膀:「喜歡一個人,你要去看她不好的地方,如果你能包容,那麼才是真的喜歡。
喜歡了,你要想想能否長久相伴,能否兩情相悅,能否一路同行,若是不能,不要輕易去喜歡。
若是真喜歡了,就要負責一輩子,不可始亂終棄。
天子為天下表率,重色而輕情義,這樣不好。」
姬玄訥訥道:「知道了……」
忽然,他靠過來笑著問:「那准師娘有什麼不好的地方?」
夏極想了想蘇甜。
她不好的地方?
她就從沒把自己當人。
而更糟糕的是,她的想法可能沒有錯,但自己卻不太認同。
然後夏極又想到了安尋,接著就想到了如夢雪,
他忽然神色動了動,如夢雪現在是義軍的將軍了,身份的轉變伴隨著態度的轉變,她必然知道安尋可能是長公主的親人,
但她若能理智分析,應該不至於輕舉妄動,因為她能判斷出誰是敵人,誰是朋友吧?
他有點不確定。
於是,取出紙筆,
寫了封信,遞給姬玄。
「你選個孩子送去青王府,把安尋接回來。如果不肯放人,你告訴我。」
做完這些。
夏極稍稍閉目養神。
然後轉身入了卧室。
變身戴上閻羅面具,
進入地府中轉站,
從皇宮密室走出,
摘下面具。
密室里。
女皇著龍袍,長發細軟微黃垂落雙肩,嬌小的軀體里蘊藏著恐怖的力量,鎮壓的四處靜謐無比。
聽到動靜,夏小蘇睜開眼,看到來人,這其實與她沒有血緣關係的親人。
她露出微笑,很好地掩飾著:「哥,你回來了。」
夏極應了聲,走近兩步,如此近距離和如此的注意放在女皇身上,他能察覺到自家妹妹的變化。
夏小蘇問:「晚飯吃了嗎?」
「吃了。」
「娘不見了。」
夏極發現自己有些無法解釋。
因為很多信息都是錯位的,也就是說風南北知道,但他夏極不該知道。
夏小蘇見他沉默,岔開話題問:「世家還會來吧?」
夏極道:「會。」
夏小蘇:「最近我能感到許多人在往西方趕,兄長知道他們去做什麼嗎?」
夏極道:「採摘火種,火種可以刺激人體在精氣神玄功俱至巔峰的情況下,突破到十一境。而火種每隔幾十年才會出現一次,第一次最多。」
「哦。」
兩人沉默下來。
但奇異的是,氣氛半點都不尷尬。
兄妹兩人的相處非常協調,協調到不需要聲音,不需要喧鬧,而能夠暖場的聲音與喧鬧對他們而言才恰恰是冷場。
夏小蘇忽然道:「我想明白了,哭是沒有用的,而勤政愛民在這個世界是做不了女皇的。」
她站起身,走到密室門前,一把推開門扉,屋外星海璀璨,光芒零落,春日暖風吹來了陣陣花香,「哥,這世界真的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弱了就得死,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