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洛林英雄傳 第039章 此處也有組織

沒得挑,沒得選,名義上是工廠的生產組織者,即便不是「執行總裁」,也算得上「生產總監」,卻連最基本的人身自由都受到了限制——走到哪都有諾曼士兵盯著,沒有洛林軍事總督的命令,休想走出廠區一步……

回歸克倫伯·海森工廠的生活,就這樣開始了。

工廠採取三班倒的制度,從早到晚,機器不停、生產不休,很是忙碌。魏斯很快發現,諾曼人不僅僅是利用這裡的生產設施製造那兩種用於提高現役裝備性能的部件,還在秘密組織生產1.4PIR口徑的栓動步槍。對於他的質問,澤的回答很是坦然——這些槍械是提供給洛林各地治安部隊和警察部門的,沒有哪怕一支會落到諾曼士兵手裡,而且,洛林的地方治安力量以及警察人員,是不可能被派往前線跟聯邦軍隊交戰的。所以,他當初所言並非矇騙魏斯,如今的克倫伯·海森工廠,的的確確沒有給諾曼軍隊提供直接用於作戰的武器和彈藥。

對於澤的解釋,魏斯並不買賬,但也只能無可奈何的接受現實,畢竟那些追隨抵抗武裝輾轉遷移的那些平民百姓已經被押送回到了索姆索納斯,他們能否獲得足夠的生活補給和醫療保障,跟克倫伯·海森工廠的生產成果直接掛鉤。也就是說,如果工廠停產或是設備遭到破壞,產量達不到諾曼人的要求,那兩千多名疲憊困頓的「非戰鬥俘虜」首當其衝,連帶工廠的工人也要遭殃,就當下的狀況而言,這樣只會讓事情陷入惡性循環,落到無法收場的地步。

魏斯的忍氣吞聲,不等於束手無策。他以組織生產為名,每天都要走遍工廠的各個角落,將設備和人員的配置情況印刻在腦海中——算上以勞役身份回到工廠的兩千多號人,這裡現在有四千多名工人,男女比例接近一比一,但男性裡面以年長和年幼者居多,青壯年很少,而女性則是以中青年為主,加上少量接近成年的女童,幾乎沒有年長者。從操作機器設備的熟練程度來看,男性和女性工人的總體水平較為接近,效率約為戰前合格熟練工人的40-50%左右。

就勞動力的效率和質量而言,即便是在勞役人員加入之前,完成諾曼人的指定任務也綽綽有餘,顯然制約產量的因素不在於人,而在於機器設備和原材料。魏斯細緻查看、反覆琢磨,對問題有了量化的把握:克倫伯·海森工廠當初為了大批量製造新式槍械和小口徑機關炮,購置了現代化的鑄造、衝壓、鏜削、焊接設備,組成了多條流水化生產線,如果這些設備是完整無缺的,不管是用來生產栓動步槍,還是製造小口徑火炮的液壓緩衝器以及大中型火炮的四輪炮架,都是能夠應付的,然而在諾曼軍隊佔領索姆索納斯之前,魏斯組織預備役部隊和工廠人員對工廠設備進行了拆分轉移,抵抗運動期間又多次挪騰,由於拆卸運輸條件有限,再加上遭到諾曼軍隊攻擊時,抵抗者有意識地破壞了一些來不及帶走的重要設備,林林總總的原因,導致現在克倫伯·海森工廠的生產線殘缺不全,一些加工環節不得不採用人工操作,影響了效率和質量。

材料方面,諾曼人雖然竭力予以保障,但戰時的供應本來就存在各種「先天不足」,特別是銅製部件和橡膠輪胎的嚴重不足,成為制約產量的最大短板。根據魏斯從工人那裡了解的情況,諾曼人每周會派遣一艘飛行運輸艦,運來要進行改裝的武器,運走改裝完成的裝備,順帶運來各種洛林本地不能自給的材料。運氣好的時候,他們會運來精鍊的銅錠和指定規格的輪胎,但大多數情況下,他們運來的是成堆的「破銅爛鐵」。遇到這種狀況,工人們就得充當垃圾分揀員,將銅製品丟進熔爐融化,再鑄造成為他們所需的部件,至於輪胎,諾曼人也知道廢舊品無法使用,便要求工廠想方設法尋找替代品。如此一來,工人們有時需要額外花費大量時間去籌備原材料,導致工廠的周產量非常不穩定。有鑒於此,不少工人甚至提議,乾脆做回他們的老本行,產生諾曼軍隊制式規格的槍械,以換取穩定的食物補給,再想辦法對工廠生產的武器做些手腳,相當於間接支援聯邦軍隊作戰,一舉兩得。

工人們的提議,固然有可取之處,但經過思量和權衡,魏斯仍決定維持當前的生產方向——以輔助裝備為主,兼而製造少量供給洛林治安、警察人員的老式步槍。這樣做,可以避免工廠被諾曼人強行接管的風險,又能儘可能降低工廠對敵方戰爭機器的貢獻度。為了穩定產量,讓大夥不至於餓肚子,魏斯還是想了一些切實可行的辦法,第一項便是科學的統籌生產,譬如將青壯勞動力增派到鑄造生產車間,使鑄造生產在數日內保持滿負荷運轉,集中製造出一批足夠兩三個星期使用的銅製部件,在原材料用光之後,及時將這些青壯勞動力調派到衝壓和焊接生產線上,而第二項則是合理調配班次,將身體較弱的年長年幼者安排到夜班,並相應降低夜間生產的強度,在不降低總體效率的情況下,通過晝間生產的相對集中,提高生產質量。

除了這些內部調整調劑手段,魏斯還想方設法藉助「外部力量」解決問題——在他的懇請下,澤同意在他的管轄範圍內開展行動,由治安隊和警察搜集各種可用的銅製品和堪用的橡膠輪胎送到工廠來。儘管這些行動在第二個星期才開始發揮作用,在魏斯的靈活調度下,克倫伯·海森工廠居然連續三個星期達成了生產任務,讓那些義無反顧追隨抵抗武裝的鄉親父老們度過了最初的難關……儘管克倫伯·海森工廠是在諾曼軍隊的掌控下運轉,魏斯的作為,依然為他贏得了大部分工廠工人以及昔日追隨者們的認可。

隨著時間的推移,工廠的諾曼守衛見魏斯一門心思組織生產,而且工作卓有成效,他們也跟著得到上級的褒揚,因而稍稍放鬆了對他的看管——至少不像剛開始那樣亦步亦趨地進行「人盯人」看防。當魏斯在車間檢查機器的時候,負責盯梢的諾曼士兵只是站在車間門口,工人們與之交談,只要時間不長,舉止表情沒有異樣,諾曼人也不再頻繁上前干涉。

身為洛林抵抗運動的重要發起者,魏斯大可以利用自己的聲望在工人中間組織秘密抵抗運動,但剛剛經歷了武裝抵抗的失敗,走到了人生的最低谷,他沒有急於行事,而是在每日工作之餘,不斷反省反思失敗的原因,冷靜而謹慎地思索今後的出路,直到有一天,一個年長的工人塞給他一張紙條,猶如拋入水中的石塊,在平靜的水面盪開了一圈圈的漣漪。

夜深人靜之時,魏斯從衣袖的夾層里抽出那張皺巴巴的紙條,借著手電筒的光閱讀紙條上的文字:「洛林不朽,戰鬥不息。英雄歸來,涅槃重生。忠心可鑒,時不我待。——工人抵抗聯盟。」

這一晚,魏斯雖然做了很多夢,卻睡得前所未有的輕鬆。第二天,他在前日收到紙條的地方,以系鞋帶為掩護,往機器下面塞了一張紙條,並且向不遠處盯著他看的年長工人點頭示意。

紙條上寫著:致工人抵抗聯盟:感謝你們的鼓勵,如今敵人依然強大,我們必須靜候機會。——洛林游擊戰士。

自此之後,魏斯每天跟這個秘密抵抗組織通過小小的紙條進行聯絡,受諾曼軍隊直接管制的克倫伯·海森工廠,工人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失去自由的俘虜、勞工,一類是從當地徵召的市民,前者受到嚴密的看管,吃住都在工廠,沒有額外的薪酬,而後者雖然不能擅自離開索姆索納斯,但在諾曼人限定的範圍內,他們不受約束,工作所得還可以用來養家糊口。因為這種特性,工廠跟外界並不是完全隔絕的,即便是失去自由的那部分工人,也有機會從其他工人那裡獲得一些來自外部的信息。正是透過工人抵抗聯盟,魏斯得知自己淪為囚徒的這一個月來,諾曼軍隊和聯邦軍隊在正面戰場打得難解難分,而令人振奮的是,聯邦軍隊的反擊勢頭還在延續,其戰線不斷向西移動,逐漸接近洛林。照此趨勢下去,洛林的光復已是指日可待。

親歷過戰爭的殘酷和艱險,魏斯可沒有平民百姓那樣的樂觀,尤其是那日在諾曼戰艦上聽到巴拉斯王子和塞德林茨上將所言,諾曼軍隊似乎已經有了逆轉之策,而且這場決鬥跟洛林有著莫大的關係。聯想起這些,魏斯不禁有些懊悔,如果自己之前把自己的角色定位放得足夠低,而不是過早暴露「洛林游擊戰士」的實力,因為鋒芒畢露而招致諾曼軍隊的傾力打擊,這個時候正好可以發揮抵抗組織的情報偵察作用。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洛林游擊戰士」並沒有在最後的營地之戰中全軍覆沒,還有一百多名戰士分散撤離,即使在撤退途中蒙受損失,依然有火種保存下來。此外,情報官布魯克斯及其培養起來的抵抗組織情報人員沒有參加那場戰鬥,只要他們足夠的小心謹慎,應該能夠躲過諾曼軍隊的搜捕。這兩股力量,連同洛林地區其他的抵抗組織,還是有機會探明敵情並將重要情報傳遞給聯邦軍隊,讓他們及早做好應對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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