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四小姐來到小孤山腳下的時候，李廣泰似夢似幻地在那裡已經等了一天一夜了。他知道楊四小姐一準會來，他太了解楊四小姐了。
當楊四小姐出現在李廣泰的視線里時，他懷疑自己是在做夢，他揉了一次眼睛，又掐了一下大腿，待他確信這不是夢時，李廣泰的眼淚流了下來，眼前就是他朝思暮想的楊四小姐呀。李廣泰覺得已有一個世紀沒有見到楊四小姐了，他一時不知該沖楊四小姐說什麼。楊四小姐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從她知道李廣泰劫了馮森的鏢那一刻起，她對李廣泰所有的情誼就絕了。
李廣泰還是說：楊四小姐，你讓我想得好苦哇。
楊四小姐說：你不是人。
李廣泰說：我想你想的沒辦法，我才這樣。
楊四小姐又說：我是來換鏢的，你不還鏢，我就死在你面前。
李廣泰仰起臉，露出一副孩子般的神情道：我不是真劫馮森的鏢，我咋能劫他的鏢呢，我就是想見你一面，只這一面，我死也值了。
在自己隨李廣泰上山的路上，楊四小姐看到，一群鬍子已經往山下運鏢了。除了鏢之外，鬍子們身上大包小包的，還背了許多東西。
李廣泰望著往下走的鬍子說：我把他們都打發走了，他們願意投奔哪只哪綹和我沒關係了，今天山上只有咱們兩個人，只這一天，明天我就送你下山。
楊四小姐仍一句話也不說。
李廣泰那間小屋裡生著了火，楊四小姐盤腿坐在炕上，她似乎已經很累了，她閉上了眼睛，隨之眼淚也流了下來。李廣泰撲通就跪在楊四小姐面前。
李廣泰說：我知道在你眼裡我不是人，我也不想這麼做，可我管不住我自己。
楊四小姐說：我們全家就毀在了你們這群鬍子的手裡。
李廣泰低下頭說：明天我就不是鬍子了。
楊四小姐睜開眼睛說：我是來換鏢的，你想咋就咋吧。
李廣泰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他想過千萬種和楊四小姐重聚的場面，但他萬萬也沒有想到楊四小姐會這樣。
李廣泰抽泣著說：楊四小姐呀，你高興一點吧，只要你高興，就是讓我立馬去死也行哇。
楊四小姐透過窗子，看到蒼茫的雪山和老林子，整個山上很靜。
李廣泰跪在那裡，他知道這一生一世做錯了兩件事，第一他當初不該離開楊四小姐，另外就是不該劫馮森的鏢。頭腦發熱的李廣泰已經管不住自己了。
山上的鬍子們都走光了，他們已經各奔東西了，這是李廣泰事先就安排好的。他知道，只要楊四小姐上山，他的路就走到了盡頭。一時間周圍很靜，只有窗外刮過的風聲，天漸漸地就黑了。
楊四小姐仍那麼坐著，李廣泰跪著，世界彷彿已永恆了。
楊四小姐終於望著李廣泰，一字一頓地說：李廣泰你聽好，以前我一直把你當成有情有義的男人，現在不是了，你豬狗不如。
李廣泰似吟似喚地說：楊四小姐只要你高興，你就罵吧，罵啥都行。
楊四小姐卻不罵了，她開始脫衣服，她解著扣子，楊四小姐彷彿在為自己舉行一種儀式，神聖而又悲壯。她又一次想到了三個姐姐，姐姐們為了父親，她這次是為了自己的男人馮森。
楊四小姐終於把自己脫光了，她仰身躺在炕上，身下是她親手為李廣泰一針一線縫製的狗皮褥子。然後她異常平靜地說：我是來換鏢的，你想咋就咋吧。
楊四小姐說這話時，她的心如空空的枯井，說完她就閉上了眼睛。
李廣泰看到楊四小姐殭屍似的躺在炕上，他的心哆嗦了一下，他的心裡悲愴地喊了一聲：楊四小姐呀——
眼前的楊四小姐離自己是這麼近，只要他伸出手就能碰到他朝思暮想的楊四小姐，楊四小姐的身體是那麼美麗，那麼誘人，可近在眼前的楊四小姐離他又是那麼遠，遠得不可觸及，遙不可攀。
楊四小姐的身體在李廣泰的眼裡是那般的熟悉，有那麼陌生，他跪在地上，就那麼痴痴地望著眼前的楊四小姐，他覺得眼前的一切是那麼的不真實，如夢似幻，此時，他竟沒了慾望，有的只是深深的悲涼和絕望。
他的手試探著握住了楊四小姐的手，楊四小姐的手像屍體一樣冷，他的心又抖了一下。
楊四小姐睜開眼睛說：我是馮森的女人，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李廣泰最後一點熱情也土崩瓦解了，他抱住自己的頭，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終於，天漸漸地亮了。
楊四小姐突然睜開眼睛說：天亮了，你要是不來，過這個村可就沒那個店了。天一亮我就走，你可別後悔。
李廣泰迷迷瞪瞪的，彷彿沒有聽見她的話。
楊四小姐開始穿衣服。
李廣泰的心就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