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血黑 西路女兵

紅西路軍在甘肅羊泉峪一戰,婦女團的醫生王茜被馬匪活捉了。同時被捉的還有幾十名婦女團的士兵。

王茜被捉前,做好了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準備。馬匪把婦女團的一個營包圍了,那會兒她們已經把自己裝扮成了男兵,長發塞到帽子里,又抓了土在臉上擦了。

馬匪包圍她們的時候是在一個晚上,地點是羊泉峪。她們在夜半曾組織過一次突圍,隊伍也算是突圍出去了,費了半天的力氣,跑了有幾里路,可馬匪們的騎兵一眨眼的工夫又把她們圍住了。

天亮之後,敵人發起了進攻。從被敵人包圍之後,她們就沒有想活著出去的打算。她們把最後一顆子彈或手榴彈留給了自己。

敵人進攻了,一排騎兵颳風似的向她們襲來。她們伏在石頭或凹地里,向敵人打了一排子彈,又一排子彈後,敵人有的落馬,有的繼續向前沖著,舉在敵人手裡的馬刀,在太陽下閃著冷光。最後,她們的子彈射完了,敵人的騎兵輕而易舉地衝進了她們的陣地。

王茜腰裡還有最後一枚手榴彈,她想等敵人到了近前,再和敵人同歸於盡。她看見兩個敵人獰笑著朝自己策馬衝來時,她掏出手榴彈,拉開了保險。敵人怔住了,勒馬立住,可她手裡的手榴彈卻並沒有炸響。又是一枚啞彈!

敵人的馬刀在她眼前一揮,便挑落了她頭上的帽子。她的長髮披散下來,另一個馬匪驚呼一聲:是個女毛賊。

她還沒有在地上站起來,便被馬匪提拎起來。她的身子一騰空,便不由她做主了。強悍的馬匪提一隻小雞似的,活捉了她。同時被捉住的還有幾十個婦女團的幹部戰士。

她們被集中地關在一個羊圈裡。

馬匪們為俘獲這麼多女俘,著實歡欣鼓舞了一陣子。他們架起篝火,吃肉、喝酒,然後把女俘們拉出去過堂。

他們並不想從女俘的嘴裡得到什麼秘密,而她們也沒有什麼秘密可言。甚至,馬匪們都不想關心她們的身份,在他們的眼裡,她們只是些高矮不同的女人。他們的過堂,實際上就是相看。

生活在戈壁灘多年的馬匪們,不論職務高低,大都沒有成親,茫茫戈壁,最缺的就是女人了。他們這一戰,俘獲了這麼多女人,他們要享用,要生活。馬匪們依據職務的高低,挑肥揀瘦地選擇著這些女俘。

王茜被馬匪中的一個團長選中了。這個團長姓馬,馬步芳的部下大都姓馬。馬團長讓人看不出實際年齡,臉上的刀疤斧刻刀鑿似的,穿著羊皮襖,手裡提著二十響的盒子槍。他像頭餓狼一樣,圍著王茜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地看了,就一揮手道:老子就要她了。

說完,兩個衛兵架起王茜就走,任她掙扎喊叫都沒有用。團部有幾排土房子,東倒西歪著,一股羊圈味兒。在這戈壁灘上,能有這幾間土房子就不錯了。

馬匪們早就為王茜準備好了衣服,和一些吃的東西。衣服是西北女人常穿的土布衣服,吃的也就是奶茶和饢,這是馬匪們最好的嚼咕了。

王茜不換衣服,也不吃。她從被俘的那一刻起,腦子裡只有兩個念頭,那就是逃或者死。逃跑,她沒有機會。她們集體被關在羊圈時,周圍有許多馬匪把守,就是跑出去了,這茫茫戈壁,跑不多遠就會被馬匪抓回來。有人試過,結果以失敗告終。她被馬團長帶出來時,以為會有機會,沒想到房子前後總有幾個站崗的兵,影子似的轉來晃去。看來逃跑是沒希望了,那就只有一死了。

屋子裡除了土牆就是土炕,想死,卻連個抓撓的東西都沒有。此時,她恨死了那枚啞了的手榴彈。如果那枚手榴彈炸響了,就用不著她這麼煎熬了。馬匪把她帶到這裡,她知道等待她的後果是什麼。

她被關在土房子里,急紅了眼睛,她真正體會到了求生不成、求死不能的痛苦。

一陣馬蹄聲響過後,馬團長提著馬鞭,醉醺醺地出現在她眼前時,屋裡的光線一下子就暗了一半。馬團長一雙醉眼把她看了又看,然後道:咦,你不吃不喝,這是想甚哩?你從今兒起就是俺婆姨了,以後就跟俺過日子,生孩子。

說完,他紅著眼睛撲過來,三兩下就把王茜的衣服撕扯了。那是她的軍服,雖然襤褸了,但畢竟是一種身份象徵。馬團長扯完衣服,又把它們揉成一團,隨手扔在門外,沖外面的馬匪說:燒了,看她還穿甚!

接下來的事情就不可避免地發生了。馬團長強暴了她。此時,她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了:死,去死……

想死,卻沒有尋死的辦法,她只能絕食,不吃不喝。兩天後,就有了效果。此時的她虛弱得已經沒有力氣從炕上爬起來了。這一點,早就在馬匪的掌控之中。幾個士兵過來,掰開她的嘴,一碗奶茶強行灌進去。她想吐,卻吐不出,就那麼乾嘔著。她終於明白,想死也並不是她想得那麼簡單。

事情的轉機是在被馬匪抓住的兩個月後,她發現自己懷孕了,孩子已經在她瘦弱的身體中顯形了。這孩子,正是她和張團長的骨肉。紅軍長征前,她就和張團長結了婚。長征開始時,他們一直在一起,他是團長,她是醫生。兩個月前,她隨婦女團過了草地,剛開始張團長他們也過了草地,後來又一次過草地時,走了回頭路,隨另一路主力去了陝北。直到那時,她才和自己的丈夫分開。

這會兒,她才想起自從與丈夫分手後,她的月經就再也沒有來過。前一陣疲於行軍打仗,她根本就沒有想起這事。現在她才意識到,肚子里的孩子是她和丈夫留下的。按時間推算,孩子已經有四個多月了。自己是醫生,對這一點她堅信不疑。

自從發現自己懷了孩子,她暫時不想死,也不想跑了。她唯一的信念就是把孩子平安地生下來,這是丈夫留給她的,更是紅軍的種子。她要讓孩子生下來,並把他撫養大。決心一下,她就完全換了一個人似的,該吃就吃,該喝就喝。幾日之後,她的臉色就紅潤了,身上也有了力氣。一雙目光不再那麼茫然,而是堅定如鐵了。

馬匪團長先是發現了她的這一變化,接著又發現了她肚子里的孩子。馬匪團長以為是自己的功勞,高興地拍著自己的大腿說:俺馬老幺也有後了,有後了。

那些日子,馬團長對她關心備至,百依百順。

王茜被俘八個月後的一天,產下一子,是個男嬰,很健康,模樣很像母親。馬團長的樣子比她還要高興,又是宰羊又是殺馬的,慶賀了三天,逢人就咧著大嘴說:俺婆姨給俺生了個小馬崽。

孩子出生,讓王茜的心穩定了下來。隨著孩子的一天天長大,她又想到了跑。此時,馬匪們對她已經很放心了,早就撤掉了衛兵的監視,她也能在軍營里自由地出入了。看似平靜的她,一直在尋找著逃跑的機會。

在一次馬團長帶著隊伍劫殺一夥叛軍時,只留下一個排看家護院。此時,她終於等來了機會。出發前,她把四歲的孩子綁在了馬背上,然後又偷了一匹馬,風一樣地衝出了軍營。衛兵發現了,想攔,她丟下一句:找俺丈夫去。

哨兵還沒弄清楚團長太太到哪裡找丈夫時,人和馬就在眼皮底下風一樣地刮過去了。她的馬技就是這幾年跟著馬匪的騎兵練就的,為了這次的逃離,她做好了一切準備。

半年之後,她找到了西安的八路軍辦事處。辦事處的人熱情地接待了她,安排她吃住,並把她的情況一級級地上報到了延安總部。不久,總部就來了指示,鑒於王茜複雜的經歷,又帶著四歲的孩子,回部隊有諸多困難,建議遣返。在這期間,張團長在陝北又一次結婚了。在戰爭年代,一個失蹤四五年的女人,又沒有任何音訊,後果可想而知。當然,這一切,王茜並不知道,她只是接到了遣返的命令。在她之前、和她之後的許多與她同樣命運的西路女兵,都面臨了這一結果。

王茜別無選擇,她懷揣著八路軍辦事處送給她的五塊銀圓,輾轉回到了老家湖南。那時,她一直堅信,她的丈夫張團長有一天會來找她的,因為她是他的妻子,況且他們還有了共同的孩子。

她在等待和守望中一天天地過著。兒子細芽仔也在一天天中長大。

先是日本人投降,然後內戰全面爆發。她比別人更加關注戰爭的動向,因為隊伍上有她的丈夫。

全國解放了。不久,抗美援朝又打響了。

細芽仔已經長成十幾歲的小夥子了。王茜在等待和守望中,一頭青絲隱約地現出了白髮。這時的她仍堅信,丈夫會來找她的。

1953年的一天,她意外地聽到了丈夫的名字,這是她從政府的人的口中聽到的。那人說她的丈夫已經是首長了,過幾天就帶著全家人,回來省親。丈夫的老家也是湖南。

直到這時,她才知道自己的丈夫已經有了家室。那一年,細芽仔已經滿十八歲了。她聽到這裡時,人就變了。不說話,只是流淚,細芽仔喊她,她也是一動不動。

又過了幾日,從北京來的首長,終於回來了。他回到老家,為父母上了墳,看望了鄉親。有人就說到了她,丈夫也沒有想到,她還活著,還有一個十八歲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