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二章 表態站隊

朱由檢慷慨激昂的話語落地,大殿內頓時陷入了一片沉寂。

殿內諸人從未聽聞過如此直白的演說是出自一位帝王之口。

史書上從沒有記載過這種形式,在大伙兒的認知當中,也從沒有任何帝王當著一眾臣子的面如此袒露心胸。

但是這番言語聽上去偏偏又是如此的蠱惑人心。

在座諸人都是經歷過無數場面、見識過芸芸眾生中的各色人等,都是心智極為堅定之人,尋常言語情事已是很難將他們打動,但皇帝這番超出所有人認知的講話方式和語言,卻讓所有人都陷入了思索之中。

此時此刻,眾人臉上的神情也是精彩紛呈。

或迷茫、或惆悵,或蹙眉、或瞪目,每個人的腦海中都在回憶著過往種種,有不堪,有喜悅,有憤然,有失落,有嚮往,有慨然;有的人則是種種神情在臉上來回交替變化著,悲喜交集中對他人行舉似無所覺。

最初讀經書是為了什麼?

高官厚祿?

榮華富貴?

醇酒美婦?

手握大權,一言可決他人生死?

拯天下萬民於水火?解天下黎庶於倒懸?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立言立德立功,超越先賢、名載史冊?

用自身所學,助有為聖君開創萬世不敗之基業?

這些似乎都是自己的初心。

可是。

初心易得,始終難求。

許多年來,自己做到了其中哪一項?

好像自己現在所做的一切,早就違背了初心,更是偏離了聖賢的教誨。

當初那個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痛斥殘民以逞之貪官污吏的自己,已經變成了被自己所叱罵之人的樣子,現在正不知被多少人在背後唾罵著。

「諸卿中有人曾親睹數歲之前遍地流民之慘狀,賣兒鬻女、強忍骨肉分離之痛,以求其有條活路已屬尋常之事,據有司所奏,饑荒之下,易子相食之慘劇遍地可見。

此皆為朕之子民也,朕聞之亦曾潸然淚下、心痛不已,亦曾深恨與羞愧,朕為天下之主,竟是無力相助,只能任其自生自滅,最終屍骨無存,此朕之過也!」

說到這裡,朱由檢不禁喟然長嘆,神情重又變得凝重起來。

「諸卿,朕說句不足為外人道之語:太祖有雲,爾俸爾祿,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我等現下之所享,皆是出自億萬人之辛勤所奉。

就算用最為齟齬之思來考量,若吾輩有能力使天下人皆能衣食飽暖,使其後代繁茂無窮盡,那吾輩子孫豈不是便可永享彼之供奉?

諸卿家中皆有奴僕婢女,其也俱是平民黎庶出身,日常之時定是見不得其挨餓受窮,那為何就對與其同類者之悲慘境遇無動於衷?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世間事,大都逃不過名利二字,但凡活在紅塵俗世,求名求利皆是人之常情,此不為怪也。

諸卿要名要利,此舉無可厚非,只要不過分,朕可以給,朕並非要諸卿有捨己為人之行舉。

但是,達則兼濟天下應當不難做到吧?

以諸卿手中之權勢,拔一毛而利天下,何樂而不為之?」

說到最後,朱由檢緩緩坐回龍椅之上,靜待著眾臣接下來的反應。

眾臣心裡明白,皇帝這是借著為天下蒼生著想的名頭,逼迫自己在士紳一體納糧這件事上表態呢。

「聖上適才之言令老臣自覺羞愧難當,與聖上胸懷天下蒼生之仁心相比,臣自思差之萬里也!

臣雖漸已老邁,蒙聖上不棄,撿拔為首輔一職,但仍有心追隨聖上開此萬世之基,使天下萬民皆能沐聖上之恩,享太平盛世之福!

聖上但有所遣,老臣必以此身一力奉行不悖!」

在心緒逐漸恢複平靜之後,溫體仁起身施禮表明了態度。

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是鐵杆保皇派,何況士紳一體納糧對自家的利益並沒有造成多大傷害,再加上關係到自己致仕後,次子溫侃的前程問題,那肯定就是抱緊皇帝大腿,一條道走到黑。

以皇帝現在的威望、實力和手段,溫體仁還真沒覺得有皇帝擺不平的事情。

皇帝可不是愣頭青。

在官軍整肅完畢,那些老派軍頭全部被閑置、手握兵權的將領全部換成皇帝死忠的情形下,誰還翻得的了天去?

這次先拿宗藩下手,又派遣重臣和廠衛南下,以謀逆罪名查案,擺明了是要下重手收拾江南那群不知死活的東西。

接下來只要能順利擺平了孔家,祭出聖人之後這塊擋箭牌,士紳一體納糧又怎樣?軟硬兼施之下,任誰不得乖乖地予取予求?

「聖上適才之言確是發人深省,聖上為天下人謀福祉之論足可與古之聖賢相媲美,臣自當追隨於後,以萬民安居樂業為己任,使天下大治之盛世儘快來臨!」

陳奇瑜第二個站出來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自從從弟弟陳奇帆口中得知,在自己失職下獄之後族人對待其家眷的態度後,陳奇瑜在齒冷之後便打定了與陳氏一族分道揚鑣的主意。

在從漕運總督回到京師擔任順天府尹之後,陳奇瑜便讓陳奇帆在京城購置了房產店鋪,把兩家的親眷全部接了過來,美其名曰是為了讓陳氏一族在大明開枝散葉,實際已經是脫離了保安州陳氏一脈而自立了門戶。

對於陳氏族人中有不少想讓他安排官職一事,陳奇瑜基本上都以各種借口做了回絕,只是將能力還算不錯的陳奇申安插到陝西商州山陽縣做了知縣一職,至於陳奇申以後的前程,那就看他的政績和名聲如何了,要是值得拉一把就拉,要是不值得,那就棄之不管了。

陳奇瑜在京師安家之後,只是打發陳奇帆去京郊購置了一千畝良田,除了拿出部分銀錢在京師繁華地段購買了幾家店鋪外,其餘的全都存放在了家中。

而他的親弟弟陳奇帆則是以舉人的身份被放在順天府做了一個經歷司經歷,等到有合適的職位後,陳奇瑜會再想辦法予以拔擢。

對於皇帝想要推行的新政,陳奇瑜也是無可無不可的態度,反正受損的是陳氏又不是他,跟他沒有任何關係,至於其他人是不是因為利益受損而鬧出什麼大的風波,陳奇瑜也不感興趣。

皇帝只要想搞事情,那肯定是做好了充分的準備,這時候誰先露頭誰先死。

死多了才好,正好空出大把的職位來,自家弟弟還在等著呢,兩個兒子還小,等以後再說。

眼見首輔和四輔先後表明了態度,楊嗣昌、侯恂、范景文也先後站出來,表明了堅決擁護皇帝的態度。

這時候不站隊不行了,這種大事上再模稜兩可,肯定會被皇帝記恨,保不準哪天就被尋個錯處打發到一邊去了。

「甚好!既是諸卿態度如此一致,朕也不能叫諸卿吃虧。

朕有一個想法,說出來諸卿參詳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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