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試探

雞湯汆海蚌、太極芋泥、香露河鰻、雞茸金絲筍、扳指乾貝、油燜石鱗、沙茶獅子頭,一壇剛剛開封的女兒紅,一對精緻的景德鎮青花瓷酒盞,兩雙象牙雕成的筷箸,一桌精美絕倫的美酒佳肴擺放在了黃花梨木打制的方几上。

「來!賢弟,為兄敬你一杯!某來京師已有數載,期間結識過各類人物,但不是為兄吹捧與你,論起沉著端穩、才幹智謀、忠義擔當,唯有賢弟最為出眾,其餘人等皆不足論也!歡哥兒能有幸成為賢弟的義子,也不知他幾世才修來如此大的福分,為兄亦是與有榮焉!這杯酒為兄先干為敬!」

鄭芝鳳雙手舉杯,向與他相對而坐的王世勤致敬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鄭兄莫不是有事託付於我不成?不然為何如此客套?小弟本為農戶子弟,幸得皇爺賞識才驟拔至如此高位,論才能小弟一絲也無,唯有對皇爺之一片忠心!今日你我之間閑談就好,莫要辜負了這一桌美食!」

王世勤端起酒盞淺嘗一口隨即放下,拿起筷箸夾起一隻乾貝品嘗起來。

他雖是酒量甚宏,但特殊的地位和身份讓他無時無刻都要保持著清醒的頭腦。

「好好好,為兄之言雖為心聲,但卻有些不合時宜了,哈哈哈!來來來,賢弟嘗嘗這道河鰻,此為前日府內下人自東市購來,而後置於清水中待滿兩日,以使其吐盡泥沙腥氣,之後再入廚烹制,其味道甚是鮮美可口!」

酒過三巡之後,王世勤放下筷箸,用雪白的絲巾擦拭一下嘴邊的油漬之後贊道:「鄭兄府上大廚手藝高妙之極,每食之定讓人不忍停箸,看來小弟以後還要常來打擾才好,哈哈!」

小半壇女兒紅下肚的鄭芝鳳已是略微有了些酒意,他笑著回道:「為兄巴不得賢弟這等貴客常來登門呢,只可惜賢弟公務太過繁忙,哪像為兄這般終日清閑無比!」

王世勤放下絲巾,漫不經心的開口道:「小弟也想如兄般做一個富貴閑人,可職責在身,處處身不由己啊!鄭兄,你既是因不喜武事而轉為文職,於鴻臚寺可還舒心?此衙也算清貴之處,但鄭兄年僅三旬,正當有為之時,難道甘於此處養老不成?鄭兄性喜交遊,怕是鴻臚寺並不符兄之心意吧?」

鄭芝鳳看了一眼王世勤後放下酒杯道:「不瞞賢弟,鴻臚寺清貴確實不假,可為兄因這出身一事被有些人所看低,因而雖有少卿之名,但無少卿之實啊,故尋常時不得不清閑。此職其實甚合為兄心意,郊廟、祭祀、朝會、宴饗等等繁文縟節倒是無所謂,為兄對外吏朝覲,諸蕃入貢之事甚感興趣,可惜我大明於流賊霍亂之下,諸藩與外國已是甚少入覲,至於以後之事,且看吧!」

「鄭兄莫非對化外之國甚有興趣不成?京師內也時常有紅花綠毛之外夷,鬼一般的模樣,小弟觀之就頗為不喜,鄭兄為何專喜於此?」

「哈哈哈哈!賢弟這是少見多怪而已!為兄於福建時,常與大小佛郎機、外夷紅番交通,對其不遠萬里之遙來至大明經商貿易頗為敬佩,對這些番外諸國更是心嚮往之。賢弟別小瞧這些外夷,其炮船之犀利遠勝與我,當初與佛郎機人衝突時,我等之艦船無法正面與其匹敵,無奈之下只得放無數小舟抵近與他,用火攻方才迫其降之。從那時起,為兄便在想,其國度究竟是何種景象,其人如何造出如此強悍之炮船,若能虜獲其國中之匠戶,那從此便不再懼怕與他了!」

鄭芝鳳對佛郎機和荷蘭人的堅船利炮印象極為深刻,尤其是那種能橫跨大洋的風帆戰船,比大明的福船強出不知多少倍。再有就是佛朗機炮和紅夷大炮,雖然大明已經能完全仿製並大量製造,但那已經是多少年前的炮了。據他最近所知,佛郎機人現在所用的新型佛郎機和紅夷大炮,不管重量還是射程都有了較大的改善,殺傷力也大幅提升。而反觀大明,不論官軍還是他們鄭家,作戰時使用的仍然是原有的火炮,這使得他對那些萬里之外的國度更加的好奇。

「若是能與佛郎機人一樣,率領船隊遠至天際,親眼目睹其百姓王主日常狀況是否與我大明一般無二,亦為一生中另一番鏡象。可惜自三寶太監之後,我朝再無下西洋之舉。遙想當年三寶太監率千帆七下西洋,其雄姿英發亦是令人神往之!」

王世勤不勝感慨,鄭芝鳳也是點頭附和,之後端起酒杯一口飲進。

「鄭兄,若是有上令命你率船隊親往大小佛郎機等國遊歷一番,你會作何感想?去耶?拒耶?」

聽到王世勤突然拋出的問題,鄭芝鳳愣了一下,然後一邊思襯一邊端起酒罈往盞中斟酒,盞已斟滿,琥珀色的美酒溢到了桌上仍不自知。

王世勤的一聲清咳讓鄭芝鳳回過神來,他放下手中的酒罈,直視著王世勤的雙目緩緩開口道:「賢弟此言何意?莫非……?」

說罷他伸出一根食指指了指天。

王世勤笑著點頭道:「鄭兄果然聰慧過人,小弟適才之言實乃奉上意垂詢與你,還請鄭兄莫要介懷。非是某用言語誆騙與你,而是此事實在干係重大,不僅需與妻小長久別離,更兼恐有性命之危,上意體恤臣下之心,不欲強加於人,故小弟方有迂迴之言。若鄭兄並無此意,小弟便不再問到方才最後一言。但適才據小弟觀察,提到三寶太監之事時,鄭兄似有心動之意,故而小弟才順勢相問!」

鄭芝鳳連連擺手道:「為兄豈會怪罪賢弟,鄭某賤名能直達聖聽心下已是既感惶恐又有竊喜,況賢弟此次奉聖意前來相詢,定是聖上看重鄭某之長,故有此一問。至於賢弟所言此事干係重大,適才為兄轉瞬間已是想了個大概,只是於取捨之間尚未有所決斷,還請賢弟多多海涵!」

王世勤點頭回道:「鄭兄,你我二人不論出身還是任職都可謂迥異,某亦會想到鄭兄若是應下此事,期間之兇險實難預料;依鄭兄現今之境遇,若無重大差錯,可以說子孫後代亦會有享之不盡的富貴榮華,若是平庸之輩定會以安穩為主。但大丈夫生於此世,此生若青史無名,那可真是枉活一生!鄭兄大才,難不成亦願渾渾噩噩一生,最終老死與床榻之上?自靖海伯封爵以來,皇爺對鄭氏一脈恩榮有加,鄭兄亦是貴為四品高官,難道鄭兄不想更進一步恩蔭子孫?依小弟看來,此次乃百年未逢之際遇,如何取捨盡在鄭兄一念之間耳!」

鄭芝鳳沉吟不語,王世勤也沒有再出言相勸,只是默默地想著心事。

半晌過後,鄭芝鳳端起酒盞,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後開口道:「此事某尚需斟酌幾日,請賢弟先勿要回稟,三日之內為兄必有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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