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元時代一直有「蘇常熟,天下足」的說法,而到了明清時代,就變為了「湖廣熟,天下足」。
在沈瑞現下這個時空里,其實在弘治朝湖廣就開始對外輸出糧米了,只是正德初年起大災小災不斷,這供給天下糧米的潛力自然也就瞧不出來了。
初時聽說沈理要往湖廣去,沈瑞的第一反應是如此甚好。
等回過神來,又不免苦笑。
為什麼內閣也好,劉瑾一黨也罷,都沒有人對「將謝遷的女婿升為封疆大吏」提出反對?
就是因為,湖廣現在是個坑。
連年災患,已讓民心不穩,又有匪寇橫行,這種時候落個火星子就能燎起一片揭竿起義的。
劉瑾怕是巴不得沈理這倒霉蛋被推進坑裡去呢。
而既然劉瑾想坑沈理,沈理沈瑞便少不得要用劉瑾來填這個坑了。
「為什麼只見匪寇,不見造反的?」因在密室里,沈瑞便也沒有忌諱直言。
沈理還是不禁變了臉色,嚴厲的瞪了沈瑞一眼,方道:「湖廣先是天災,才是人禍。絕大多數百姓都是有一口吃的,便不會跟著造反的。」
如今這口吃的要往哪裡尋去?
先前沈理還怕不太好動,想了不少舉措,現下嘛,正好先向宗藩要去。
如沈瑞先前所說,有太廟司香這根胡蘿蔔,也有劉瑾清丈田畝這根大棒,這事兒十之八九是能成的。
只是,這是解決一時之難,不是長久之計。
沈瑞卻道:「固然是口吃的。也是因著,沒人挑頭。」
沈理面色凝重,直視沈瑞,「又出了什麼事嗎?」
沈瑞搖了搖頭,「是我自己的一些想法。」
前世歷史上,湖廣最為嚴重的匪患源自劉六劉七起義,現今劉六劉七影子都沒有,湖廣卻還是鬧騰起來了。
要說是天災苛政酷吏逼得百姓活不下去了,也極有可能,但是匪寇縱橫剿之不盡卻又不舉反旗,不免讓沈瑞生疑。
因為前世的歷史上還有一段,是寧王畜養匪寇,殺逐幽禁地方官員、強奪官民田產、劫掠商賈,聚斂財富,密謀起兵。
今生又有前些年太湖水匪冒充倭寇洗劫松江的大案。
近幾年江西地面上也不太平,寧王還曾以此為由屢次上書討要護衛。
沈瑞也讓田順的拜把子兄弟回江西查了一回,確實有綠林人物投靠寧王府。
江西地面上的匪寇是寧王家養的,湖廣的呢?
不舉反旗,那就還是匪寇,於朝廷諸公而言是「癬疥之疾」,也不會被多重視。
而造反又當別論,朝廷是不會允許反賊存在的,必要集結重兵下大力氣平叛。
湖廣這般局面,是不是有人故意為之?
沈瑞不好說前世今生,便只拿太湖匪寇說話,將所思所想一一告知沈理。
沈理沉默良久,方道:「人心難測,實難說准。而剿匪之事,有鎮守總兵,布政使司做不得什麼,未糧草供給及時。」
他頓了頓,道:「待我到了湖廣,先與洪尚書談談。」
刑部尚書洪鐘目前總制湖廣、陝西、河南、四川等處軍務並總理武昌等府賑濟事宜。
沈瑞點點頭,轉而又道:「洪尚書對興王多有推崇,這從興王府討要百姓口糧的事,六哥不妨拜託與洪尚書。」
沈理無奈一笑,道:「也要人家肯應承才行。」
又嘆,長久之計還是要興修水利,發展農耕。
沈瑞如何不想!他太想儘快推動湖廣變成大明糧倉了。
以目前的農耕水平,在海外大批進口糧食還是不現實的,還是要靠自身。
肥沃的江漢洞庭湖平原及鄂東沿江平原就擺在那裡,宜農、宜漁,水上交通便利,貿易條件優越,實在是一塊寶地!
沒有白白放著浪費的道理!
拋開讓人討厭的政治不提,兩人開始規划起湖廣耕種事宜。
當初沈瑞沒少從蘇松、福建請有經驗的老農來作耕種專家,可惜登州並不適宜種稻,推廣沒有收到很好的成效。
如今添些銀兩,請這些老農隨沈理往湖廣去,只怕都是肯的,畢竟從湖廣回蘇松福建也更便宜。
登州的農具生產也有一定規模了,湖廣這邊若起朱子社倉,官府再給予一定貼補,登州可以低價提供一批先進省力的農具。
遼東運來的耕牛等牲畜亦可以沿運河而下,走水路運到湖廣。
沈理在山東這麼多年一直主持賑災工作,立官莊、招撫流民這套早已做得熟了,也早有腹案。
以工代賑、朱子社倉沈瑞又都趟出了經驗來,這一套搬過去,再按照實際情況微調就可以。
唯一沒法借鑒登州經驗的就是漁業。
登州也有河流,只是不太多,而且這幾年旱的,水位下降,魚獲也少,漁業主要還是出海捕撈。
湖廣卻是河流密布,淡水資源豐富,本身漁業課稅也是官府財政收入的重要來源。
登州養海產的法子移植到湖廣養河鮮是不頂用的,這卻要到當地摸索了。
而沈瑞當年在登州沒能推廣成功的稻田養魚蝦養蟹,如今介紹給沈理,在湖廣是十分可行的。
湖廣也產棉,且產量可觀,其實設作坊織布將獲利極豐。
但現下卻是要控制不能推廣,蓋因絲綿之利遠勝於粟米,只怕一旦紡機林立,便是要棉稻爭田了。
倒是山區地帶種茶、種竹都是不錯的選擇,茶無論是往北邊關販賣還是往西南賣,都有不錯的利潤。
而竹林資源,便是不仿曹州走精品觀賞竹路線,就單純的實用無論食筍、作材還是造紙,大面積種植都很划算。
兄弟二人越商量越覺得大有可為,不由滿懷希望,分別的傷感也被沖淡了。
送了沈理南下後,沈瑞也忙碌起來了。
沈理走前已帶著他又將濟南府各衙門口都走了一遍,都是熟人,三年前這些人還都是看著沈理的面子、沈瑞閣老岳父的背景,才對沈瑞客客氣氣的,而今,別說沈理沈瑞兄弟皆高升,就是沈瑞在登州謠言的政績,就足以這些人態度親熱了。
登州這一崛起,帶動著山東多地富裕起來,上下官員都有收益為什麼大家都想往江南去為官,還不是富庶地方撈的油水多!
尤其還有海貿這塊,大海商可都是機靈的各個衙門口都打點到了的。
誰和錢過不去呢,不說將沈瑞當財神爺一般供起來也差不多了。
衙門的手續走完,沈瑞又登門拜訪了姑丈楊鎮的同年的家族阮家,準備再討一些人才。
大於小於師爺就是阮家推薦的,這兩位如今已是沈瑞的左膀右臂了。
而沈瑞這次來卻不是再多要些幕僚門客,而是想找些能管事能做事的阮家族人。
如今要經營的是三個府,首要問題就是缺人才。
就是沈家陸家族人再多,也不能統統拉來山東用,而且,就只用自家人也會引起地方勢力反感,反倒不好辦事。
地方大族的子弟也不是人人都能科舉出仕的,有能為的就找個胥吏的差事,更多的只是幫著打理打理家族庶務,就如當年的沈漣。
而若跟著沈瑞,哪怕是管理工匠學堂這樣的地方,那也是半官方的身份。
家族覺得有面子,當事人覺得有前途,沈瑞省心又省力,何樂而不為。
尤其工匠學堂是要大推廣的,科技就是第一生產力嘛,有大族子弟管著學堂,地方士紳自然要竭力推薦。
如此才能讓更多的人走進學堂,學一門手藝。
阮家家主自是高高興興應下了,並表示還會代為聯絡青州幾個大族。
而如藍家、叢家,沈瑞更是要用,還得親自去上一趟的。
沈瑞這邊濟南府一應事辦完,就往登州去交接那一大攤子,同時接母親徐氏來濟南府。
他也想藉此機會走一走青州府和萊州府,當初雖有合作,知道個大概,但總要親自看看當地風物民情,才好做下一步打算。
這些年幾乎是登萊一體的。
倒是青州,先前的知府是焦芳門人榮節,在焦芳致仕之後,榮節也坐不穩這位置了,很快被人抓了把柄貶謫山西。
新到任的這位知府名徐文,是刑部主事外放的知府,跟朝中哪黨都沒甚交情,但刑名出身之人,頭腦很是清楚,甫一上任便向沈瑞示好過,青州也仿照登萊推行起朱子社倉,還往登州聘請農業專家,改了兩年三熟的作物。
這一年多倒也是政績亮眼。
沈瑞路過青州時,與徐文交談,聽他言辭對青州各縣土地人口特產瞭若指掌,可見是個做實事之人,便也不由高看了他一眼。
再往登萊去,就算是回了自己主場了,萊州知府李與他算是忘年交,也為他升遷高興。
老人家已是年近六旬,在萊州府任上十二年,本都有心告老還鄉的,這次知沈瑞高升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