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登州,知府府邸
不管即墨藍家的目的是什麼,沈瑞本也是要在登州大興文教,藍肯來開書院,沈瑞是歡迎之至。
更妙的是藍其人與藍田頗像,也是天文曆法、牛經馬譜、乃至奇門遁甲樣樣雜學都精通的人物,為人又不迂腐,言談間對登州的魯班學堂也頗認可。
沈瑞既把「技術學校」搭建起來了,自然希望能多推廣科學技術。
往小里說,是當下致富需要,往大里說,便是想打響大明的技術革命了。
現下登州魯班學堂里的只能算是技術工人,便是成手,也只是技藝精湛,離沈瑞所想要的「工程師」還是差得甚遠。
想要得到工程師,一方面是從技術工人中篩選學識好的、有學習意識、創新意識的,進一步培養。
另一方面,就是從那些本就富有學識的讀書人秀才、舉人乃至進士中尋找喜愛技術、肯鑽研所謂雜學的,為他們提供科研氛圍與空間,進一步定向引導。
而無論培養,還是引導,這藍都是不錯的領路人。
歷朝歷代都不乏科學家,不提張衡、祖沖之、沈括、宋應星這等大家,就說沈瑞身邊,那李、李延清父子,於水利工程、器械製造上便極有建樹。
這樣的技術應用型人才多起來,有舞台讓他們大展拳腳,何愁大明未來!
這次登州幾處修築水渠、水車工程,都賴李指點,工部派下來的一位主事與幾位大使、副使也都是了不得的技術人才,幫了沈瑞、幫了登州百姓大忙。
而李延清在兵械司也是大展身手,改良了不少兵械,尤其是改進了用於水戰的碗口銃、「沒奈何」等傳統火器。
沈瑞對於火器的製造是不清楚的,也沒辦法提供更多有效幫助。
只能是把自己能想起來的內容寫下來,託詞記不得哪本講奇門遁甲煉器煉丹的古籍所書,讓李延清自行研究。
再讓人送密信給遠在福建的戴大賓,讓他多多留意西洋人,弄些西洋火銃來。
張會那邊將李延清所造兵械小範圍試用後,便悄然運來了登州,如今已裝備了潘家玉手下兩個千戶的兵馬,正在進行進一步的實踐演練檢驗。
沈瑞也叮囑了潘家玉,將每次演習結果都找人詳細記錄下來,及時反饋給李延清,好讓他能根據實際效果做進一步調整。
因德州衛上下栽在了胡節受賄案里,潘家玉已順順噹噹將自己的舊部下統統要了回來。
而今指揮使趙盛又向沈瑞示好,沒少撥人撥銀撥家什到潘家玉手上,他的日子越發順心,操練也就越發用心。
尤其有了南京水師精英的幫襯,又有戚宣這樣的老將坐鎮,潘家練兵也不含糊,如今登州水師已是很有些模樣了。
沈瑞直言將對人才培養的設想盡數告知藍,藍雖面上一派老氣橫秋,撫須道些「沈大人年輕有為」之類的廢話,眼神卻是異常明亮。
沈瑞看得出,藍是動心的,不由十分滿意,便也大開方便之門,對藍還沒影兒的書院拋出不少優惠待遇。
校址地段隨他選,房舍隨他設計,府衙除了幫忙蓋房外,還可以提供一定的經費供給科研與學子獎學金等等。
藍謝過之後,表示要在城南山地上擇址建校而在非城中,道是城中日漸繁華,怕學子們無心讀書。
沈瑞也笑著答應了。
雖藍這話不免捎帶上了在城內的府學縣學,但歷來出了名的書院多是依山而建的,讀書也要有個優美安靜的好環境嘛。
他也正好順勢在南山規划出一片大學城來。
談妥書院大概後,藍便告辭而去,由大於師爺送往沈府客院住下。
陳師爺方向沈瑞道:「瞧著藍先生是個治學的大家,東家覺得怎樣。」
沈瑞笑道:「我原見過藍章大人與藍田兄,這位藍先生卻是比那父子活絡得多了。對他這書院,我是頗為期待吶。」
「藍大人父子太過剛直了些。雖剛直是風骨,卻也是過剛易折……」陳師爺嘆了口氣。
轉而又笑道:「藍先生在山東頗有盛名,他開書院,定不少學子前來求學,我登州亦是揚名。」
望了望書房牆上沈瑞著人繪製的蓬萊縣地圖,陳師爺笑眯眯道:「北邊靠海港起來了,東西兩面有驛路,如今南邊再添書院也就起來了,四角俱全,興盛指日可待。」
沈瑞哈哈大笑道:「治學像先生說的話,後面兩句更像姜先生、小於先生說的。」
肯千里求學的人家,也不會是窮人家,學子們吃喝花銷,教書先生們、教員們的家眷……一座大學城盤活一片區域經濟的事兒早在沈瑞的開發計畫表上了。
陳師爺笑道:「東家也莫覺得老朽迂腐了,如今跟著東家開拓這登州,自也要學著些『經濟』事。」
說笑兩句,又自從那經濟事上說到了如今登州所仗最大經濟來源,海貿。
沈瑞說了與衛所那邊商討的結果,又道:「我待往文登去看看,那邊也是良港,且與南邊兒海面上的聯繫不少。既想開海,那邊也不能鎖起來不用何況防也是防不住的。」
陳師爺沉吟片刻,道:「東家所慮甚是。只是,若是此去,便要對上王家的事了。」
王家是宮裡憲廟敬妃的母家,這位太妃雖膝下荒涼,如今在後宮無聲無息,但因養過德清長公主,如今長公主很是關照於她,連帶著,也關照王家。
沈瑞來登州之初,德清長公主府便打過招呼了。
初時沈瑞並沒將這麼個王家放在心上。
待到了各縣清丈田畝時,王家到底還是端出外戚家的派頭來了,不許官府來量地。
他家的地,文登縣有,寧海州也有。
這兩處父母官都沒甚背景,不肯得罪這樣的人家,便推諉拖拉起來。
其實說起來,王家也不過是在偏遠山區的文登縣逞逞威風吧,莫說擱在京里,便是擱在整個山東看,王家也是不入流的。
沈瑞當時正在處理海島及流民事,便也沒理會,盡了禮數往德清長公主府送了信,便丟開手,待回頭收拾。
德清長公主遠比不得之淳安大長公主權勢,且德清夫婦都是飽讀詩書,極是通情達理,回信間客客氣氣表示定會勸著敬太妃娘家云云。
還派了個管事往文登與去王家人說話。
可惜王家人倒屬滾刀肉的,這事兒一拖二拖,就拖到了收秋也沒解決。
而這兩個月宗室這邊也頗多故事。
先是小皇帝借著慶王府、靖江王府等幾樁傷天害理的案子狠狠敲打了諸藩一番。
之後張在查德王府「強佔民田」事時,絲毫沒留情面。
又快又狠的將所謂投獻田地之人揪了出來,將強佔去的田畝查了清楚明白,罪證也做得乾淨漂亮,沒有半點兒含糊。
從知縣、知州、同知、知府、布政使至德王這一路彈劾上去。
對於王府,更是不肯給半分遮掩。
那邊說什麼德王爺年邁,被小人蒙蔽了。
張便冷笑著說便是先前不知情,現下總歸知情了,就請把田畝還來吧,且王爺仁慈,還該給小民些許補償安撫一二才是。
擺明了是要王府將到嘴的肉吐出來。
德王府耍起無賴來算得天下無敵,便跟著左一封摺子右一封摺子的遞進大內,張口便嚷嚷著窮,竟連今年每畝應繳的稅銀都拒交了。
那邊淳安大長公主是又氣又恨,派了幾波心腹去罵,然都無濟於事。
小皇帝更是火冒三丈,唬得一干老臣忙摁著,生怕他衝動了下狠手把德王的地收了,引得諸藩動蕩。
在這麼個時候,京中楊廷和那邊也給沈瑞來了書信,讓他穩紮穩打,萬不要冒進。
畢竟德王這件事是沈瑞捅上去的,上頭一個處置不好,惹了簍子,皇上可不會「有錯」,罪責便都是下邊兒的,屆時沈瑞被推出來頂罪也不是沒有可能。
是以王家的事,幾位師爺的意思也是先不要去管,待德王這事兒塵埃落定後,再行處置。
但不理會的前提是沈瑞得在府城呆著,可以說寧海州、文登縣故意隱瞞,知府不知情所以沒處理。
若是沈瑞下去文登縣,直面這件事,便不好不理會了。
沈瑞卻道:「順子那邊還得了些消息,王家,與海上,怕也有些勾連。」
文登也是個走私猖獗的地方,不少大戶雖不置船下海,卻收海上來的東西,坐地銷贓。
「便是現在不是處置的時候,也總要看個明白。」
沈瑞又道,「我原就想一到任上,就先將下頭幾個州縣都走遍了,對地方情況也作個簡單了解,日後施政也好更有針對性。」
「只是諸事纏身,只最初打招遠、黃縣來,又去棲霞看了看,別處還未走過。
「這次若一路東行,看看福山、寧海州、文登,調頭往西再到萊陽,也算是走全了。正能在大冷之前回蓬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