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許依龍虎借風雲 第六百二十章 鳳凰于飛(十九)

祥安庄

沈理、沈瑞兩兄弟對坐。

沈瑞並不先提沈源話題,而是關切的問沈理道:「六哥可為六嫂請了名醫?魏太醫已回宮裡去了,不過我這莊上劉大夫也是好脈息,一會兒我請他隨六哥回去給六嫂診脈?」

還是上次商量造船事時,沈瑞從沈理長隨口中知道了他夫婦起了爭執。

但事後兄弟倆卻不曾提過此事,沈瑞對人家家事毫無興趣,對謝氏更是沒什麼好感,不過到底是六嫂,看在沈理面上,這種時候問候也是必不可少。

沈瑞已在心中記下一會兒要叫人回府告訴母親徐氏一聲,備些藥品禮物給沈理府上送去,而莊子這邊,恬兒也應該送些東西才是禮數。

沈理臉上更起了一層憂色,嘆了口氣,道:「能請到劉大夫是再好不過了。你六嫂她前陣子也吃著葯,說是不時眩暈。那日感覺好了些,往院里散步,一時不慎絆了一跤,請跌打大夫瞧過了,是摔壞了腿。本就傷筋動骨一百天,她身子又一向不太好,怕要照一年半載的養著了。聽聞壽寧侯府頗急,圈的幾個日子,都在今年七八九月,因此才來與你商量。」

沈瑞不想謝氏竟是摔壞了腿,思及古人的飲食結構,這缺鈣怕也是常事,再趕上寸勁兒,骨折什麼的也不足為奇。

當下便道:「六哥莫急,待回頭我問過張會趙弘沛,他們武將之家認得的跌打大夫許會更高明些。」

想了想,又道:「我莊上就有現成的母牛、母羊,回頭我讓人送了去六哥府上,叫他們教廚娘擠了牛乳羊乳,煮沸加糖,天天讓六嫂喝上一碗。我記得什麼雜記上寫的這食療之法,還有什麼燉骨頭湯加點醋,都是養身子的,特別養骨頭,恬兒現在也這般喝呢,回頭我細細給六哥寫下來。」

沈理便是愁容滿滿,也忍不住一笑,「你有心了。只是,瑞哥兒,你哪裡看那許多雜書,知道這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說著又忍不住肅容問他:「楊姑娘的病也漸好了,你這落下的功課可補上了?」

沈瑞抱著頭,苦笑道:「六哥放心,我大舅哥也是三不五時的來考較我一番的。」

沈理這才點頭笑著道好,想了想,又問:「洲二叔如今幾日回來一次?」

卻是沈洲如今已在田家書院教書,為了方便,住在書院,數日才歸府一次。

當初沈洲起了教書的念頭,便付諸行動,隨三老爺沈潤去了田家。

田家書院如今的山長乃是田老太爺的次子,沈潤的二舅兄,他出來接待妹婿與沈洲,先是一道密談那尋幾個有遼東背景御史彈劾一位橫徵暴斂的鎮守太監之事。

這等「替天行道」的好事,田山長自然不會拒絕。

然談妥此事,聽聞沈洲要來講學,田山長委實驚訝。

論理說,沈洲乃是二甲傳臚出身,任過翰林學士,更曾是南京國子監祭酒,這金光閃閃的履歷,便稱不上當世大儒卻也是仕林中數得上的人物,若在尋常,能請動這樣一位學究大家來書院講學,書院聲望立時就會上一個台階。

可,現在,沈洲是因納世交侄女、進士之女為妾這樣不堪的理由被從國子監祭酒位置上攆下來的!

當初參劾他的摺子便說他立身不正、私德有虧,不堪為人師表,如今,還如何還能來書院教書育人?

田家書院若是請了,還不叫人戳斷了脊梁骨!

田山長不免在心中腹誹妹婿太沒深淺,你還不知你二哥如今這名聲么,怎的不勸著在家,非要帶到田家來。

他面上客氣幾句,卻委婉表示讓沈洲來田家書院教書是屈才了,而且,其他先生和沈洲水平相去甚遠,不免讓其他先生難堪。不少人都是靠著這份束養家糊口的……

這等話都說出來了,便是希望沈洲自己有些覺悟,告辭算了。

不成想,沈洲卻道想拜見田老太爺。

田山長心下不快,卻不好拒絕,只得往裡頭問了父親意思。

當初沈洲與喬三老爺都是常出入田家的,田老太爺對沈洲也頗為熟悉,應了他進來,與之長談一番,最終拍板許了沈洲來田家書院講學。

田山長面上也不好說些什麼,等沈家兄弟走了,他立時去見父親:「父親怎的應下他了?!雖說是不好得罪親戚,可……」

田老太爺揮手道:「不是因著親戚。沈洲這官做得不怎麼樣,學問卻是紮實的,他要從丙班做起,若班中七成能過院試,便調他入乙班,再看明年乙班能出多少舉人。若是同樣不凡,調他入甲班也無妨。若丙班院試不過半數,他自言也沒臉呆在書院稱先生了,自己便會辭去。」

田家書院同現今大多書院一般,以功名分甲乙丙丁戊五個班,過了府試入丙班,過院試入乙班,過了鄉試入甲班。

過了院試方是秀才,然就這一個院試又不知道難倒多少人,這是科舉之路上的第一個坎。

沈洲要求先從此班接起,立下如此高額「軍令狀」,便是既讓田家檢驗他育人的本事,又去了田家怕他誤人子弟之憂。

田山長仍是眉頭緊鎖,不滿道:「父親惜他才具,然他那名聲,豈不讓學生反感?傳揚出去,只怕其他書院趁機攻訐我們。」

田老太爺一笑,搖頭道:「我們便賭上一賭,這些學生,尤其是那些老童生,能得國子監祭酒、傳臚公親自授課,怕不歡喜死了,哪個會挑他房中那點污糟事?至於旁的書院,只能說些酸話罷了,明眼人都不會理會。待院試過了他們便什麼言語都不會有了,沒準兒,都是讚譽之詞呢。」

田山長雖心裡一萬個不樂意,卻拗不過父親,只好捏鼻子認了。

沒想到沈洲竟是十分認真,不僅搬來書院住,對休息時來訪提問的學生也來者不拒,一一耐心解答。

他授課也實有一手,接了丙班後,絕大部分學生月考成績都有提升。

田山長便也無話可說了。

只是書院還真有幾位先生對於用了沈洲這等「道德敗壞的小人」表示不滿,不過「憤而辭館」的少之又少,嘴上酸話的偏多。因而在書院里許多先生與沈洲關係都稱不上好。

不過沈洲似也不在乎,勿論什麼人,他始終持禮以待,慢慢的,倒也有了些許口碑。

對此,徐氏曾私下與沈瑞感慨道:「你二叔真是變了個模樣。」

沈瑞也是感慨良多。

沈理則根本不關心沈洲如何,只關心沈洲會不會忽視沈瑞的學業。

他雖聽沈瑞講了沈洲的動機,卻頗不以為然。經過通倭案,他對沈洲沒甚好印象。且他始終認為當下最緊要的,是要讓沈瑞趕緊中舉、進士及第。

沈瑞道:「我與二叔約好了,每五日他歸家,我拿習作請他看,若是尋常他留了什麼題目考較我,會叫書童送來,限時讓我作來,寫好書童立時拿回去。」

沈理點頭道:「如此甚好。」

說罷這些,終還是要說到沈源身上。

而說到沈源,通倭案之後,沈家怕是沒人不恨他的,沈瑞沈理尤為厭惡他。

只是,依照目前形勢,不放他出來,也實在沒有太好的法子了。

沈瑞在心裡過了一圈松江的人,也發覺大部分都在守孝,委實沒有合適的人選操持沈瑾婚事。

「唉,三嬸倒是出孝了。只是三嬸的性子,怕撐不起事。名分上也要弱一些。」沈瑞說的是三老爺沈潤的妻子田氏。

作為兄弟、弟媳,三老爺和田氏為沈滄服孝為齊衰不杖期,時為一年。

至小祥時,小二房、小三房就出孝了,只不過兄弟三人感情甚篤,現在又住在一起,因此都還依著守孝的規矩穿戴吃用。

田氏是出了名的軟弱性子好脾氣的人,恨不得什麼事兒都不管才好,根本料理不得大場面。

「只得四房出人了。那人,」沈瑞實在都懶得提沈源名字,只道,「放出來就放出來吧。我是覺得,嗯,怕是本性難移,不過既然已經分宗了,他鬧得再大,也與旁的房頭無關了。」

「雖則是分宗了,但也由不得他胡鬧。」沈理卻語氣不善,斷然道,「你不必管了,待這事畢,我尋個由頭,迫他自己回祠堂去。」

雖說沈瑞已經出繼,然沈源再鬧出什麼幺蛾子來,首當其衝影響的是沈瑾,可對沈瑞也不是沒有影響了,到底是生父,他日有人說起來,不免還是要掛上沈瑞。

沈瑾如今在仕林名聲也已是不好了,有這樣的父兄,實是瑞哥兒的大不幸,沈理素來就關心沈瑞,這會兒心下尤替沈瑞不平,更不會讓他因沈源那樣的人而白璧染瑕。

沈瑞搖頭道:「六哥,不必為這等人浪費腦筋。」

沈理擺手道:「你也不用記掛著。我會寫信給瑛哥兒琦哥兒。」

沈瑞知道六哥心疼自己之意,便笑道:「好,我聽六哥的。」

沈理也笑,卻有佯作板臉道:「聽我的,便好好看書作文,莫再看那雜書了!我卻是要考較你的。」

沈瑞笑著起身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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