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神京風流堆錦繡 第一百七十四章 聞風而動(四)

二老爺最後還是沒有抵擋住弟弟的央求,點頭答應幫他在兄長跟前說項,不過卻不是現下,而是打松江府回來後。

「到時我會先叫大夫來給你診看,確認你這幾個月確實沒有因教學生的緣故熬神損了身子,我才會開口。否則別說大哥肯不肯,就是我這裡,也不會由著你任性」二老爺板起臉來,說道。

三老爺雖不死心,可也沒有旁的法子,只有苦笑著看著二老爺道:「在大哥、二哥眼中,我還是孩子。我即感懷兩位兄長的關切,又覺得有些不是滋味呢……」

二老爺瞪了他一眼,道:「這是嫌大哥與我啰嗦你了?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爹娘還在,即便日日啰嗦千遍,大哥與我都只有歡喜的……」說到後來,聲音已是低不可聞。

三太爺、三老太太去世時,不過是五旬壽數。

要是當年自己沒有背約另娶,說不定老爺子、老太太尚在。

如今時過境遷,孫家老爺沒了,三太爺、三老太太沒了,孫敏也沒了,只剩下自己這個罪魁禍首還活著。

二老爺心中一絞,險些站不穩。

三老爺在旁,忙一手攙扶住,驚訝道:「二哥,您這是怎麼了?」

二老爺揉了揉額頭道:「沒事,許是昨晚沒歇好,有些乏。」

三老爺見狀,心中越發愧疚。

大老爺不年輕了不假,二老爺也不過比大老爺年輕四歲,也是奔五十的人。這種奔波回鄉的差事,本當他這個最年輕的弟弟出面,卻是因身體的緣故,只能由二老爺操勞。

「要是我身體好些就好了。」三老爺的聲音帶了幾分懊惱。

二老爺看了他一眼:「知足常樂,三弟怎麼忘了這一句?這些年三弟妹照顧的好,你的身體不是一年比一年好了么?每年冬天你都要卧床一陣子,去年冬天卻是沒事。」

三老爺訕訕沒有說話。

不是他沒有不舒坦的時候,只是當時家中情形,他怎麼忍心讓兄嫂們再為他操心,不過強忍著罷了。

不過轉念一想,自己能忍住,沒有被病痛擊倒,未嘗不是身子比過去結實的緣故。

他看了看窗外,看著布置得雅緻清幽的小院,對於妻子愧疚更深。

三太太雖現下不再給沈瑞做針線,可前幾年做針線時的歡快情形歷歷在目。

三老爺心中暗暗嘆氣,他對得起兄嫂,卻對不起髮妻……

沈宅上房,大太太徐氏將往松江各房送的禮單最後看了一遍,又吩咐人去前院清點清楚,今日封箱,明早就要送到通州碼頭去。

又因到了二月,要裁剪春衫,又打發人去綢緞莊,讓他們明日送一批布料過來。

里里外外的家事,大太太忙了足有一上午。

三太太坐在旁邊,見大太太時而吩咐家事,時而對她講解其中關鍵,竟然有傳授點拔之意。

待管事娘子們都下去,三太太忍不住道:「大嫂這麼忙,我還是別跟著添亂了……」

大太太搖頭道:「怎是添亂?我精力不濟,以後弟妹正好幫我搭把手。說起來亦是我的疏忽,打你進門,我就該帶著你管家。不過當年三叔身子不如現下結實,時常病著,你照顧三叔還忙不過來,也不好讓你做旁的。如今三叔情形漸好,弟妹可別想著偷懶。」

三太太雖覺得有些不妥,可想著大太太如今已經不年輕,心中亦不忍,道:「我素來笨,大嫂要是不覺得我跟著添亂,我就隨大嫂行事……」

妯娌兩個都沒有提二太太,二太太在男人跟前流淚撒嬌是好手,可並不擅長打理家務。她當年出嫁時年歲小,許多主婦需要學的地方都沒有學全,早先不過依賴身邊幾位陪房管家。

後來搬回老宅,有大太太在,也輪不到二太太插手家事。不過大太太瞧著她清閑,怕她生事,也交代過一些零散的差事給她,都處理得黏黏糊糊的,後來大太太便也不再多事。

「這些年委屈你,沈家能得你為婦,是沈家的福氣…」大太太望著三太太,慈愛地說道。

換做旁人家的女兒,侍候病秧子丈夫十餘年,無兒無女,怕是早就生怨。三太太是出身書香門第,骨子裡刻著「三從四德」,不僅不曾有怨,待三老爺還全心全意。

三老爺因打小被病痛折磨的緣故,原本性子並不好,這十餘年下來心性漸平和,身子也漸好,都是三太太精心照料的結果。

三太太對沈家這份功勞,大老爺與大太太始終記在心中。

待三太太離去,大太太便叫人傳周媽媽進來,問道:「隔壁怎麼說?」

周媽媽回道:「像是他們家得了准信,他們家老爺訂下今年要放外任,如今只等著吏部公文下來。因在外需要用銀子的地方多,加上他們家老爺有了年齒,說不得在外任上熬到致仕,京中宅子他們就不典了。」

大太太點點頭,道:「那就預備銀子。」

周媽媽道:「太太,那是不是尋經濟將宅子即將空出的消息放出去?」

大太太搖頭道:「不用。這次宅子收回來。等收宅子的時候你帶人去看看,到時好生翻修一遍……後頭再修建個小花園出來……」

周媽媽聽了,心中詫異,隨即想到沈瑞身上。自己太太這是要給嗣子準備房子?

沈家如今宅邸是在老宅的基礎上擴進了當年的西鄰,如今再將東鄰五進院子擴進來,就是三路五進院,可稱得上是大宅。

這是器重嗣子呢?還是擔心以後住的近了有摩擦?

周媽媽饒是大太太的陪房,也有些猜不準大太太的心思。

二老爺明日即遠行,當晚沈宅這裡擺酒,給二老爺送行。

沈理、沈械等沈家子弟,都過來給二老爺踐行,沈涌父子也來了。

明日去松江的,除了二老爺之外,隨二老爺同行的還有五房二哥沈琦與沈涌之子沈玲。

沈玲是被沈涌打發回去,親自往三房老太爺跟前稟告沈珠之事;沈琦這裡,則是受了長兄長嫂託付,回鄉勸父母進京。

沈瑛雖還在庶常院,距離散館還有一年功夫,未必能留在翰林院,不過想要謀個京官卻是不難,這才起了接父母進京奉養的心思。

至於沈涌這裡,在沈械跟前賠了不是,因沈珠衝撞貴人之事也往二房補了一份重禮。如今南城布莊依舊開著,上門鬧事的巡捕、地痞早已不見。

不管宗房與三房之人彼此心中作何想,面上就算是過去了。

沈玲同眾族兄弟接觸了幾回,在大家面前也就自在從容許多。

看到隨著長輩們那桌坐的幾位進士、舉人堂兄,再看看自己這桌年歲小的族弟們,沈涌心中不僅生出幾分迷茫困惑。

讀書真的那麼難么?

三房幾代人只出來一個沈珠,沈珠便成為三房上下寵溺的天子驕子。在三房老太爺口中,沈珠是天生的讀書種子,旁人都是腦子笨,讀不進去書,只能去做其他營生。

可是在座其他房頭的族兄弟,個個都是讀書的。在他們口中,也沒有將童子試看的太重,更多的是關注今秋的鄉試。

提及今秋鄉試,就不得不提及一人,那就是四房記名嫡長子沈瑾。

沈瑾,雖記在嫡母名下,可出身還是庶出。

沈玲只覺得心頭被鎚子狠砸了一下,神思立時清醒了不少。

難道自己一輩子從商賈業,給三房做個大管事?

都是沈家子弟,某某公血脈,為何他就讀不得書?

沈玲望向另外一桌,看著在二房幾位老爺面前小心翼翼巴結的父親心中十分不平。

倒不是怨到二房幾位老爺頭上,而是在埋怨自家曾祖父的不公平。對外說,為了三房繁茂,子孫合力,才不讓幾個孫子分家。實際上是因三房大老爺這個當家人讀書不行、經商也不行,是個半吊子,三老太爺就拘著其他幾個孫子,給嫡長孫賣命。

這二十年,三房的產業翻了一倍,的確是三房幾位老爺齊心合力的結果,可添的再多也是公中產業,等到能分家時,就要三房大老爺佔了大頭。

幾位老爺雖是親兄弟,可到底也都有自己的小家,不是傻的,誰肯白白為兄長賣力氣。這幾年,幾位老爺也都有了自己的心思,紛紛在外頭置辦產業。

沈玲自己是庶出,下邊還有嫡出的兄弟,如今就在沈家族學讀書。

這就是嫡庶之別,庶出的識幾個字就要去鋪子里學徒;嫡出子孫即便讀書資質再不好,也能在族學混到十幾歲。

自己要是坐著掌柜位置上就滿意了,二十年後未嘗不是另外一個老爹。

沈玲想到這裡,一口飲盡杯中酒,心中已經有了決斷,這次回松江後,要想個法子留在松江。

沈瑞這裡,因曉得沈琦回鄉之事,特意同沈琳換了座位,湊到沈全跟前,眼睛亮亮的:「三哥,鴻大叔與嬸娘真的會來京么?」

來到大明三年,他最近親的女性長輩就是鴻大太太郭氏。

郭氏外柔內剛,一個女子支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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