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沈門子弟君最賢 第一百二十三章 鳥飛魚躍(三)

為了張三姐、張四姐之事,張老安人這兩日本就不自在,聽張老舅爺此話,直覺得越發惱火,怒道:「甚了你家三姐、四姐?既過了契生死就是我們沈家人,又與你們家有何於系?」

張老舅爺先是一愣,隨即則是跌腳坐在地上,驚道:「這麼說來,你們真治死了我家三姐、四姐了?」

一時之間,圍觀看熱鬧的也都驚住,膽小怕事的已經開始散開。

真要是引出人命答案,沈家四房不落好,他們這些旁觀的說不得也得被拘到衙門裡做個人證。

張老安人氣得滿臉通紅,卻也得了教訓不敢放任張老舅爺在門外繼續信口胡說,轉了身去,對後頭那些男僕小廝道:「還挺什麼屍舅太爺犯癔症,還不快扶了他進來?」

「呼啦啦」出來五、六男僕小廝,就湊過來拖張老舅爺。

張家兒孫在旁,自然不肯讓,兩下里就斯巴起來。

張老舅爺嘴裡喊著「說清楚了再進去」,可身子並不十分抗拒,到底半推半就,被拖進了大門。

張老安人沒有立時回去,而是沖圍著的那些人鄭重道:「老身這兄弟犯了癔症,擾了鄰里族親清靜,老身這裡代他與大家賠不是」說罷,便推開旁邊婢子攙扶,對眾人福身下去。

她如此年紀,輩分又高,大家哪好受她的禮,紛紛避開。

有嘴快的閑漢忍不住問道:「老安人,張家兩位小娘子到底哪去了?不會真有個萬一?」

張老安人聞言,立時唬了臉,瞪著那人,喝道:「壞事名聲如害人性命,你上嘴皮搭下嘴皮來的便宜,這是要誣陷沈家?張家兩位小娘子過契沈家,婚嫁任由沈家安排,還需同哪個報備?你要是覺得不熱鬧,直管往衙門裡首告,看看到底能不能查個萬一出來」

那人不過是一時嘴快,別說沈家不可能真如張老舅爺所說弄出人命案子來;就算張家姊妹真沒了,又於他何事?

衙門豈是好進的,沈家四房雖沒有人當官,沈舉人卻是仕籍,後邊還有一個恁大沈氏家族頂著,誰會吃飽了撐得得罪他家?

那人訕笑兩聲,尋了個由子,一溜煙跑了。

張老安人發作這閑漢,明顯是「殺雞駭猴」,圍觀眾人也覺得沒意思起來。

張老安人輕哼了一聲,在婢子婆子簇擁下,轉身進了大門。

大門立時關上了,那些駐足瞧熱鬧的沒了熱鬧看,都三三兩兩散去。

不過對於四房八卦,大家都有些上心,又生出各種揣測。

那張家兩個小娘子到底哪裡去了?誰不曉得張老安人最是糊塗,向來偏著娘家人,眼下怎就鬧翻?

雖不知張家兩位小娘子到底犯了什麼忌諱處,可這張老安人還真是心狠的。

沒有幾個人會認為四房真殺人,因著有「過契」之事,便猜著那張家兩位小娘子當是被張老安人胡亂嫁了。

為甚說「胡亂嫁」?要是親事體面,何必瞞著張家,張家上下只有感激的,哪裡會如此鬧騰?

四房大門外,隨著眾人散去,回歸於平靜。

內院張老安人院里,卻是一番好熱鬧。

「我就要我家三姐、四姐?這人哩?」張老舅爺進了屋子,便大喇喇往主座上坐了,趾高氣揚道。

張大爺、張二爺也揚著下巴,坐在張老舅爺下首。張家幾位小哥過了幾年窮日子,家裡養娘婢子都沒了,眼下眼睛就有些不夠使,不是打量張老安人房裡的陳設擺件,就是黏在上茶侍婢身上移不開眼。

張老安人雖有些心虛,可更恨張家人不給自己臉面,來家門外鬧事,冷哼一聲道:「你是老糊塗了?一千兩銀子予了你,這才幾日功夫,就不認賬?要是捨不得孫女,你就將庄票退回來,再來領人」說到庄票,老太太立時添了底氣:「去外頭打聽打聽,如今這人牙處買一個人要幾個銀子?一千兩銀子,銀人也能打一尊,快快退了庄票來,再說其他」

張老舅爺聽到「一千兩」,眼神有些慌亂,旁邊的張大爺、張二爺都訝然出聲。

「不是五百兩么?」

「大哥說三百兩啊」

父子兄弟都鼓著腮幫子,互相眼瞪眼。

張老安人越發從容,吃了一口茶道:「真是『升米恩斗米仇,原看著三姐、四姐年歲大了,連一分嫁妝也沒有,耽擱了花嫁,我這做姑祖母的看不過才認了做孫女,為她們姊妹操心,倒是讓你們蹬鼻子上臉有甚話說不得,要去大門外嘈嘈嚷嚷?如今你們住著我的院子,吃的我幫濟的米,卻來同我算賬?那就好生算一算」說到最後,已是帶了厲色。

張大爺、張二爺本是欺軟怕硬性子,打小又是闔家倚仗著張老安人這姑母過日子,見老太太厲色,都不敢應聲,只望向張老舅爺。

張老舅爺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白,深深運了一口氣,在袖子里摸出一個荷包來,取出幾張庄票,一把拍到旁邊几案上,咬牙道:「姐姐非要見了庄票方讓我們看人是?這是五百兩庄票,不管三姐、四姐,姐姐先喚個出來,就算是就此退還我家,我也認了」

這一下驚的是張老安人,張家姊妹早被鄭氏賣了。

為了遮住自家兒子的荒唐事,防東窗事發,鄭氏肯定會將人賣得遠遠的,哪裡找得回來?

張老舅爺說完那番話,就盯著張老安人瞧,兩人做了六十多年姐弟,最了解張老安人的非張老舅爺莫屬。

見她臉上發僵,眼神閃爍,明顯地透著心虛,張老舅爺立時心裡踏實。

今日上門來鬧,他心中本沒有多少底氣。

兩家既在衙門過了契,那張三姐、張四姐如何都是沈家說了算,本生不得與無資格過問。可法理不外乎人情,他不過是家貧無力為孫女置辦嫁妝方將孫女送外甥家做養女,又不是賣為婢子,怎就過問不得?

他沒底氣的緣故,是不確定兩個孫女到底還在不在沈宅。

要是還在沈宅,他鬧上這麼一出,就成了笑話,怕也要惹惱了這個胞姐;只有確實如傳言所說惹惱了張老安人,讓張老安人送外頭去,這文章方能做的。

那兩個孫女,一個溫柔靦腆,一個活潑機靈,這幾年都奉承得老安人好好的,哪裡就會突然惱了?連張家人都瞞著,可見其中有不妥當地方。

不管哪裡不妥當,只要張老安人忌憚,張家以後就有了指望。否則瞧這母子兩個越來越面酸心狠,哪裡還理會張家人死活。

張老舅爺板著臉,看著張老安人,催促道:「姐姐快收了庄票,打發人叫三姐、四姐」

張老安人已收了惱意,露出幾分無奈:「三姐、四姐錯了規矩,我送她們姊妹去莊子里學規矩去了這才去了兩日,折騰個甚來?等過些日子規矩學好了,我自會打發人去接回來」

張老舅爺冷哼道:「我好好倆孫女被姐姐接進來教導,倒教出兩個不懂規矩的?那姐姐說說看,她們姊妹到底錯了什麼規矩,使得姐姐下了狠心管教?」

張老安人只覺得腦子裡「嗡嗡」,面上難掩怒意。

這兩日她整晚整晚地睡不著,腸子都要悔青。她待張家姊妹如親孫女般疼愛,這兩個卻要禍害死沈家。為了她們姊妹,鬧得兒子出妾,寶貝大孫子也挨了打罵,至親骨肉之間生嫌隙。

也就是鄭氏出手快,換成是張老安人知曉,也不會再容張家姊妹在家裡。

想著不是兒子起了色心,而是張家姊妹摸過去勾引尊親長輩,張老安人眼中張家人就都成了仇人。

她瞪著張老舅爺,火冒三丈道:「你還有臉問?教出倆不要面子小賤人出來,老身好吃好喝供養,她們卻忘恩負義,鬧得我闔家不安生換了旁人,早一頓板子敲死;不過是念在她們姊妹姓張,方便宜了她們不去找你算賬,你倒有臉上門來鬧?」

張老舅爺雖早猜測這裡頭定有不對勁處,可畢竟只是猜不到到底是何處紕漏,見張老安人怒火不似假裝,聲音也低了:「是去招瑾哥了?這表姊妹兄弟間,親熱一二,又有甚來?」想到那日鄭氏熱絡大方,便想到旁處:「可是鄭氏不許?她一個妾,姐姐也太抬舉她」

張老安人方才不過是怒火攻心,方說漏了嘴,心中已是悔了。

聽張老舅爺扯到寶貝大孫子頭上,她自是不應,立時撂下臉,不快道:「不甘大哥之事,你莫要胡說壞大哥名聲

這男男女女之間的事,本就是女子吃虧,與男子來說不過是風流韻事。

張老舅爺只當兩個孫女與沈瑾有了首尾,方被鄭氏不容。

按理來說,張老安人本來是有心讓侄孫女給孫媳的,當不會如此反應。能讓張老安人與鄭氏都驚惱防範的,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沈瑾十一月初除服,如今還不到月末,這最讓張老安人與鄭氏擔心的是什麼?

張老舅爺只覺得自己立時清明,猜到「真相」,看著張老安人,理直氣壯道:「本是沈瑾孝期不謹、逼良成奸,怎就成了我家三姐、四姐的錯處?」

張老安人被這「罪名」驚得目瞪口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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