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惠子卻搖了搖頭，柔聲道：「不是的，您肯定出了很大的力氣，不然我姐姐又怎麼會特意囑咐我一定要好好感謝您呢？」
蘇夜一愣，訕訕笑道：「你姐姐真是這麼說的？」
惠子立刻點了點頭。
一時間，蘇夜實在是不知道怎麼說了，顯然，惠子姐姐恐怕要感謝的不是自己救了她的事情，而是自己沒多嗶嗶，她才能在安華那得償所願的吧？
可這些話，蘇夜倒也不好意思開口，也只能訕訕笑問道：「那還有什麼事么？」
惠子倒是一愣，弱弱便搖了搖頭，小聲詢問道：「我能為您做點什麼嗎？」
蘇夜頓時嘴角一抽，啞然問道：「你想做什麼？」
就見惠子輕輕提起了裙角，走到了沙發邊上坐下後，柔聲便道：「您坐過來……」
一時間，蘇夜腦袋歪了歪，臉色滿滿都是疑惑的味道。
可卻也沒有多想，緩緩便是走了過去。
蘇夜剛剛坐下，還沒來得及詢問卻見惠子突然伸出一雙小手貼在了他的臉頰上。
而後，緩緩的便是將腦門靠了過來，使得蘇夜與她的額頭緊緊貼到了一起。
蘇夜一時間有點懵，如此近的距離之下，不但能清楚感受到對方輕微的呼吸，可連對方那因為羞怯而在臉頰上的紅暈也看得一清二楚。
在那麼一瞬間，蘇夜甚至覺得，世間最好看的顏色，莫過於這般女子臉上的羞紅了。
「不要胡思亂想。」
突然，惠子吐氣如蘭柔聲說了這麼一句。
倒是把愣神的蘇夜一下拉了回來。
可還沒等他後退，便聽惠子喏聲又道：「這是我唯一能感謝你的辦法了。」
「什麼……什麼意思？」
蘇夜又些結結巴巴的意味，著實是被面前這麼一個嬌羞不已的蘿莉搞得一頭霧水。
「當初父親母親去世的時候，姐姐也是這般安慰我的。」
此時的惠子逼著雙眼，一臉虔誠的訴說著。
蘇夜倒是身子一松。
而惠子緩緩又道：「姐姐說，這樣便能吸走你的悲傷了。」
蘇夜不由啞然一笑。
顯然他將已故的爺爺帶回安倍家，在玉藻前的置辦下，動靜不可謂不大，而惠子因為感激，才用了這種蹩腳的手段感謝。
畢竟蘇夜又怎麼可能不知道，把額頭靠在一起，壓根就沒什麼把別人悲傷吸走的功效，絕對是騙小孩的而已。
最多最多不過是讓人在彷徨無措的時候下意識的覺得還有人可以依靠罷了。
「謝謝。」
念想至此，蘇夜悵然便說了一句。
可惠子卻驟然一愣，忍不住睜開雙眼道：「這就好了么？我還沒感受到你心裡的悲傷分給我了呀。」
「呃……」蘇夜嘴角一抽，這丫頭不會對那騙小孩的伎倆深信不疑吧？於是試探性問道：「好沒好你以前沒試過么？」
只見惠子臉頰上的紅暈更勝了幾分，結結巴巴道：「這樣的事情，怎麼可能隨隨便便找人嘗試嘛，您……您別說話了，認真一些罷。」
雖然神情萬分羞赧，可愣是夾著蘇夜的腦袋，不讓這種幼稚的儀式輕易終結。
說著說著，小聲又呢喃道：「奇怪，怎麼沒有感覺，難不成姐姐以前一直在騙我么？可每次我的確都是會變得開心的啊……」
蘇夜頓時啞然一下，卻也沒有掙脫，柔聲便嘆道：「因為我心裡並不悲傷，你自然沒有感覺。」
惠子驟然一愣，瞪大眼珠，滿是不可置信道：「這怎麼可能，您的長輩明明過世了……」
蘇夜神情一暗，低聲喃喃道：「對啊，我也想不通，明明我爺爺死了，我該十分傷心的吧，可從始至終，我心裡有的也是憤怒而已，當那些憤怒發泄出來後，整個人顯得空蕩蕩的，要說高興不存在，可若是傷心，又說不上，如果讓我對爺爺去世的事情哭上幾聲，我卻怎麼也擠不出眼淚來……」
說著說著，語氣漸漸變得自責起來。
顯然在蘇夜看來，對蘇佑國去世的事情，生不起悲傷是一件十分自責的事情。
如果不悲傷，那不就代表著自己從未在意過么？
可蘇夜明明那麼在乎自己爺爺的，如今這種報完仇，傷心不起來的情緒，實在是讓蘇夜不免懷疑，自己潛意識裡是不是從未接納過蘇佑國來。
而對於蘇夜這番話，沒真正經歷過的人，恐怕會不明覺厲，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會跳出來說什麼你爺爺都死了，你丫的居然不難過，不孝！
人或許真的就是這般奇怪呢，當見到別人因親人逝去不悲不喜時，難免會腹誹上幾句，可當看到別人痛哭流涕的時候，又會寬慰別人節哀順變。
總是認為，別人該怎麼怎麼樣，又不該怎麼怎麼樣。
反正總歸不是自己在經歷那樣的事情嘛，而加上群體意識作祟，若誰稍稍表現得與大眾不同，自然是不會被他們認同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無法活得與眾不同，便也不允許他人觸碰那些他們擁有不了的美夢了……
可偏偏惠子倒沒有跟大多數一帆風順的人那般，聽到蘇夜這番話後，頓時恍然了起來，微微晃了晃腦袋，柔聲便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以前的我也是這樣呢……恰恰是因為心裡太過在乎了，當失去時，並沒有任何的悲傷，那完全是因為我們不敢去回想擁有時的過往而已，可在某一個不經意間想起那些事的時候，一瞬間就淚流滿面了……」
蘇夜一下就愣住了，在惠子那輕柔的聲音下，心頭原本滿是煩躁的情緒得到了極大程度的緩解。
卻又聽惠子喃喃又道：「就比如，姐姐安慰完我，將我抱住的時候，一瞬間讓我想起了母親大人的懷抱，可是讓我哭了好久呢……」
在那麼一瞬間，蘇夜的腦海中恍惚閃過一個畫面來。
一間破舊的小木中，一張慈祥的笑臉，滿是戲謔道：「阿夜啊，傻乎乎的看什麼呢，不會是打那個小姑娘的主意吧？有照片沒，讓爺爺瞧瞧俊不俊唄……」
一時間，蘇夜咧嘴就笑了起來，喃喃了一句，「那有的事，爺爺你可別瞎說！」
可眼眶裡卻滿滿都是止不住的淚花。
縱使是那把腦袋貼在蘇夜額前的惠子也是一瞬間整個就愣住了。
畢竟蘇夜想起那副畫面時，也不知道怎麼的，直接就把眼前的惠子當成了蘇佑國，撒嬌似的直接就鑽到了人家懷中頂著腦袋不斷亂晃。
惠子那經歷過這樣的陣仗，一時間本就爬著紅暈的臉蛋，可一下就跟猴屁股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蘇夜的腦袋擠到了什麼不該擠的地方，使她滿滿都是羞憤難當的神情。
偏偏耳畔響起一陣低迷的抽泣時，惠子身子一僵，愣是沒有把蘇夜推開，反倒伸手就輕輕拍打著蘇夜的後背，柔聲道：「哭出來就好了……」
許久許久之後，蘇夜才把腦袋從人家小姑娘懷中抬起，一邊揉著發紅的眼眶，一邊柔聲道：「謝謝。」
心頭暗自鬆了口氣的惠子強行擠出了一絲笑意，訕訕就道：「本來就是我要感謝您的。」
而有些事情就是這樣，一旦發泄出來後，心情縱使會格外的豁朗，哪怕悲切依然還在，可人總歸是找會了自己。
甚至是說，因為經歷過接受不了的境遇，最後能坦蕩的放下與看開，終究是有所成長的。
誠如絕大多數人一般，若一直順風順水，哪怕三四十歲思維也是十分幼稚的。
也就只要當跌倒爬起後，人才能真正的成長啊。
而跌得越疼，成長越大，人恐怕也會轉變得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