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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恩和媽媽繼續住在芮索島上,但已經搬出了樓上的套房。更準確地說,萊恩冬天還是住在樓上,但隔年夏天,套房就租給另一個來自哥特堡的家庭。

現在,輪到新搬進來的家庭每天提著10公升的水桶到井邊打水,然後踩著陡峭不穩的階梯將水扛上樓來。

萊恩和媽媽隨時都可以就近從樓下的水龍頭取水。沒錯,這樣很好,但與萊恩從此支離破碎的生活相比,根本微不足道。

第一年最是難熬。

8月,開學在即,芮索島上的遊人頓時消失無蹤,空蕩蕩的,幾無人跡。原本看似無邊無際的夏日,突然就從斷崖上直直墜落。

一切都毀了,而且毀得徹底。

夏季像鬆開的篩子一般開始漏水。他們周遭的綠地開始轉為深色,彷彿正在歷經變性手術,從女性變成男性。太陽也越來越慵懶,每天上班的時間越來越晚。空氣一開始似乎變得清新許多,但隨後就露出冷酷的真面目。

草原與沼澤地的石楠變成一片濃烈的紫色。陶德伯父說,石楠暗示著死亡。經過該死的陶德伯父這麼一提醒,萊恩再也不覺得石楠有什麼好看,只覺得可悲。

所有的夏季小屋、出租套房與水邊的船屋現在全都空了,清掃過後全鎖上了門,或是當成儲藏室使用。

秋天意味著淡季,島上的書報攤也歇業了,店主安妮卡早已將櫃檯窗帘拉上。冬季,島上還營業的商店只剩下位於小村中央的合作社,營業時間從周一至周五。

突然間,整座島上竟然無處可去,更無事可做。

夏季的泳客早就打包好行李,回到哥特堡、斯德哥爾摩和奧斯陸的家,過著都市生活。他們帶走的可不只是蛙鞋、充氣艇和毛巾而已;夏季的暖熱陽光與柔和的熏風,也被他們一併打包塞進汽車后座的行李箱,帶著一如初到此地時的逍遙輕鬆離開。

萊恩被留在島上,與他做伴的只剩越來越短的白晝,還有越來越漫長的黑夜。

隨之而來的是陰鬱的秋雨,涼意彷彿可以鑽入骨髓深處。他們一早醒來才發現,濕冷的秋風早已取代夏日溫暖的熏風。秋風非常善妒,冷冷地將曾經璀璨的花瓣與一度翠綠的枝葉刮落,好像學校里的小混混盡情地折磨手無縛雞之力的同學。邪惡的秋風迫使留在島上的人們卑躬屈膝,低頭而行。

他們的小天地,隨著夏去秋來變得更加狹窄。雨後的石頭表面濕滑不已,萊恩和媽媽再也不能爬到石頭上悠閑地野餐、曬太陽。他們也不能靠近水邊,因為海水變得冰冷又刺骨,根本不能戲水。他們為小艇蓋上一層防水布,底部朝上停放著。

媽媽已經打開天窗說亮話:她不想再一個人了。

就算有萊恩在,她還是感覺自己無比孤獨,無依無助。

他也意識到,這不僅僅跟陶德伯父有關。媽媽對整座芮索島抱著幻想,她一直想要真正屬於這座小島,她想一直待在這裡。

就算她嘴硬不願意承認,她其實還是不快樂。萊恩看得出來,她努力強顏歡笑,裝出一副自由自在的模樣。

看著媽媽這樣艱苦奮鬥,努力想達成不可能實現的幻想,萊恩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遷就她。

過去她曾經保護過他。現在,輪到他保護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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