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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他就知道,除了乘坐改裝式拖拉機在中央街上來回穿梭以外,生命就像萬花筒,還有很多值得探索的有趣事物。

對他來說,漢瑪灘有什麼呢?

每年,學校總會安排一次郊遊,大家搭著校車到死谷 進行校外教學。雖然是年度例行公事,至少還能逃離學校片刻,出外透透氣。

死谷曾經是條瀑布,河水從岩壁與石塊間奔流而過。數百年前,漢瑪灘所在地原是一片河床,但早在18世紀時,這裡的居民竟然就已能使河川改道,將河水徹底抽干,真是不可思議!

這就是一年一度的校外教學內容。除此之外還有別的活動嗎?

每學期,全班至少還會去一次位於耶姆特蘭省斯圖甘市的公共澡堂,不過這項活動的象徵性質遠大於實質意義——大家到澡堂還泡不到一小時就得走了,再泡下去,就沒法在當天趕回學校了。

他對漢瑪灘的回憶大概就這麼多了。

然而在班特成長的六七十年代,大家對這座小鎮的未來還是充滿憧憬與期望。

所有人都同意,這裡的美景真是得天獨厚,大家總是希望這裡能夠成為度假勝地。

此外,這裡可是重大國際滑雪運動賽事的主辦地,有自己的觀光經辦處,渾然天成的滑雪坡道,還有全世界最棒的雪橇滑坡,他們甚至以「瑞典的科爾蒂那」 自詡。

但問題是,漢瑪灘孤零零地被困在因達爾河谷中央,離松茲瓦爾有17公里,離厄斯特松德還有16公里遠。

說得更直接點,這裡就是荒山野嶺,什麼都沒有。空有死谷這座頂級名勝與滑雪競技場,要說服觀光客千里迢迢專程趕到此地可不容易。

如果有人問班特,漢瑪灘究竟有什麼好看的,他會直接說:「漢瑪灘是個鳥不拉屎的小地方,不值一去。」

這種地方留不住年輕人的,就算風光再旖旎也沒有用。

沒有人能夠否認,漢瑪灘的自然美景好得令人艷羨,整個小鎮坐落在峽谷底部,漢瑪瀑布水力發電廠就位於此地。河的一邊是波園庄,還有鎮上碩果僅存的新舊兩座教堂,往上游處就是坐擁肥沃良田的庫斯塔社區。

整個漢瑪灘,只有一條路勉強稱得上是道路,就是中央街。

中央街上有家養老院,班特的媽媽就在這裡上班。街上還有商店、理髮店、銀行,小鎮上應有的基本民生設施,全都在這兒了。

那麼,漢瑪灘的孩子長大成人以後要做什麼?如果班特當初沒有遠走高飛,他的人生會是什麼樣子?

整個漢瑪灘最重要的產業活動不外乎滑雪和打獵,就連摘野草莓還得看季節。平常在中央街上開開改裝式拖拉機或電動腳踏車,從一頭的燒烤店開到另一頭的「市中心」;市中心只有一棟設有電影院和舞廳的建築,也沒什麼好逛的。

小鎮里勉強稱得上景點的還有傳奇拓荒者——「狂人」馬格努斯·胡斯 的雕像,雕像底下還有一座小噴泉。

除了這些,漢瑪灘還有什麼?

從小到大,班特一直很清楚,總有一天他會離開這個窮鄉僻壤,一定會的!

甚至從中學開始,他就不耐煩地倒數著日子。他每天都在數,拿不定主意要用年還是學期當作單位。二選一,三年或六個學期。最後,他選擇每學期倒數一次,這樣每半年就可以刪去一個學期,次數比較頻繁,感覺也比較好。

在漢瑪灘長大的孩子們別無選擇,他們必須到厄斯特松德讀高中。雖然IKEA位於松茲瓦爾,但對他們來說,厄斯特松德就是全世界,而且還要搭乘郵局公務車才能抵達這個「極樂世界」。

當地公家單位會主動替外地學生安排宿舍,班特的宿舍別名叫作「雌鹿」,室友正是他最要好的童年玩伴湯瑪斯,兩人一起就讀瓦倫汀高中兩年制的社會組。不管怎麼說,兩人確實接過吻,他總該算是班特的第一任男友吧?

厄斯特松德在班特年輕稚嫩的心中的確稱得上是極樂世界,但這還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他從高一秋季開學沒多久,就清楚地了解到這一點。

他想去別的地方,想去郵務車到不了的地方。

他渴望被發現。

他也真的被發現了。對,就這樣被發現了。

像一塊先前完全不存在卻突然出現的新大陸那樣被發現了。

某天下午,課間休息時間,他和湯瑪斯坐在衛德曼咖啡廳讀書,惡補著等一下就要考的歷史測驗。這時,有個男子走到他們面前,他告訴班特他是一位導演,正在拍一部新電影,需要有潛力的年輕演員。班特的條件實在好得不得了,猶如囊中之錐,讓人無法不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問班特是否願意參加試鏡。

這名男子的問題並不奇怪。

奇怪的是班特竟然一點都不驚訝。

當這名陌生男子走進咖啡廳,來到他和同學面前時,他就知道自己揚名立萬的機會來了。他的生命就在這一刻煥然一新。他會一輩子記得這一刻。

陌生男子手中握著一把鑰匙,讓班特有機會離開鳥不拉屎的漢瑪灘與厄斯特松德,就此遠走高飛,和童年一刀兩斷。

班特毫不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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