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不理會下方傳來的嘲諷之聲，也不理會宋志勇那一雙老目中的戲謔之意，葉清揚眉頭一皺，腦海中，便是浮現出了夏雨涵的倩影。
前世的他，或許不會太喜歡吟誦諸如《雁丘詞》這樣的愛情悲歌。
但三百年前那一場戰爭，自己心愛的人身隕道消，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孤苦伶仃。
自己徒有一身醫術絕學，煉製的丹藥，救得了黎民蒼生，卻救不了自己心愛的人。
那種情人離別，孤雁落寞的傷感，再沒有誰比他更懂了。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
君應有語：渺萬裡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他和夏雨涵，曾一起浪跡天涯，形影不離，一度被世人稱之為神仙眷侶，羨煞當年的無數年輕修鍊者。
可惜，當夏雨涵離去，他尋遍整個神武大陸，最終也無法煉製出逆轉陰陽，讓人死而復生的丹藥。
形單影隻，煢煢孑立，他不就是那隻剩下的孤雁嗎？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
三百年滄海桑田。
當他再次回到神武大陸，卻早已物是人非。
尤其是看著夏雨涵那絕代風華的雕像，看著自己和夏雨涵曾經遊歷過的每一片土地，更讓他傷心欲絕，寂寞孤鴻獨自哀鳴。
當然，他似乎比那可憐的孤雁更幸運一些。
這一世，起碼知道，自己心愛的女人，至少還活著。
前世種種一一略過，葉清揚深入其中，無法自拔。
而在他的周身，也不自覺的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氣氛。
站在下方的那些儒士們，等了半晌，也不見葉清揚誦詩，不由紛紛嘲笑幾句。
大部分人認為，葉清揚，或許在其他方面天賦超然，但至少在儒道之術方面，不過是徒有虛名罷了。
也只有站在葉清揚身前不遠處的宋志勇，卻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
儒士經常與天地之道溝通，在引發天象之前，周身便會出現一種奇怪的氣場。
而且，他分明看到，對面這個十四歲的少年，那一雙稚嫩清澈的目光中，竟然滿是滄桑古樸……這……這傢伙，小小年紀，怎麼會有這種目光？
宋志勇眉頭緊皺，心中有種奇怪的感覺，彷彿面前這少年，年紀比他還要大！
「這……不可能的……一定是錯覺！」
宋志勇搖搖頭，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當他再次抬頭時，卻見葉清揚已經沉浸在一眾十分悲涼的氣氛中，張口誦出自己剛才的那句。
「渺萬裡層雲！」
葉清揚收斂心神，一字一句的說道，每一個字之間，彷彿有一種莫名的律動和節奏，配合起來，產生了奇妙的氣場。
聲音落下，在天地之間震蕩。
無數人心神巨顫，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悲涼和壓抑。
這種壓抑，不是外力強加，反而更像是因為一個人太過悲傷而產生的壓抑，竟直指魂海深處！
轟！
就連整個秋山艦隊，都微微顫都了一下。
因為，在葉清揚的身後，這些雲海，開始不斷的凝聚翻滾，不論是速度還是厚度，都比之前的宋志勇更厲害。
「千山暮雪！」
葉清揚又道出四個字。
無數條山脈，憑空而出，連綿不絕。
不過，卻比宋志勇那邊的那些山脈，更為廣闊，卻也更為高大挺拔。
在這些山巒之中，暮雲片片，壓抑至極。
而且，那一片片的雪花，也紛紛落下。
雪花很大，剎那間，便從天而落，那雪花中夾裹著的寒風，吹得眾人渾身打冷戰。
一股股滄桑荒涼的氣息，席捲而來。
「隻影向誰去！」
又是一模一樣的詞句，但從葉清揚的口中說出，卻全然沒有十三四歲的稚嫩感，反而還比宋志勇的更加深沉而雄渾。
這一句落下，整個景象瞬間變得靈動起來。
在千萬重山脈之間，一雙大雁雙宿雙飛，時高時低，十分纏綿悱惻。
可忽然，其中一隻大雁離去，只剩下另外一隻大雁，上窮碧落下黃泉，不斷的尋覓，不斷的哀鳴。整個天地間，悲傷的氣氛達到極致。
那在天地之間盤桓不去的大雁，變得憤怒，變得無奈，就連那大雁的翅膀，都彷彿變得凌厲起來。
「這……沒想到，他對這首詞的理解，竟然達到了這種程度！」
「那飛翔的大雁，不是虛物，而是……因為他之前牽引出的天象，而被吸引過來的！」
很多人還沉浸在莫名的傷感和心悸中，唯獨站在葉清揚面前的宋志勇，最先緩過神來。
他境界高強，受到的影響比較小，或者說，現在的他腦袋還算比較清楚。
宋志勇清楚的感覺到，這短短三句話，蘊藏了多大的悲涼，也蘊藏了多大的能量。
幸虧葉清揚不過是武宗境，若是也像他一般達到武尊境，那牽引出的天象，怕是不止於此。
能吸引真實的大雁在這片天象中盤桓，甚至，若是葉清揚想要發動進攻，不論是那沉重的千山，還是那飛旋的雪花，全都可以變成攻擊人的武器，讓人防不勝防！
寂靜。
秋山艦上下，陷入一片壓抑的寂靜之中，很多人甚至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一般。
宋志勇身後的異像早已消散不見，可葉清揚召喚出的這些天象，卻依舊濃郁，那被吸引過來的孤雁，竟然還在不斷的飛舞，追尋，似乎真的在尋找他的伴侶一般。
「不知宋老覺得如何？」
葉清揚輕輕一笑，目光平淡的看向對面的宋志勇，眼神中的那股滄桑和悲傷，早已一掃而空。
他心性堅韌，早已從悲傷中清醒過來，何況，夏雨涵既然還活著，那他也沒必要繼續悲傷下去。
只要他修鍊到武聖境，總有一天，會再次遇到自己心愛的人！
「這……這……」
正感受著葉清揚剛才指點自己的那幾句話的宋志勇，此時也不由得老臉一紅，一時間不知說什麼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