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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起請願的那個人叫什麼名字?」簡的爸爸問。

「何必問?爸,我們能拿她怎樣?」丹恩說,「打斷她的膝蓋?」

「我非常想,」簡的爸爸拿起一片小小的拼圖,對著燈光眯起眼睛研究,「總之,艾瑪貝拉是什麼怪名字?真夠蠢,安娜貝拉有什麼不好?」

「你外孫還叫基吉哩。」丹恩指出。

「喂!」簡對哥哥說,「不是你出的主意嗎?」

簡正在父母家,坐在餐桌旁一邊喝茶配餅乾,一邊玩拼圖,基吉在簡以前的房間睡覺。她打算明天幫他請假,他們要在這裡過夜,明天再混一個上午。

雷娜塔那伙人一定開心死了。

媽媽家的廚房風格屬於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杏桃與米白色調裝潢,簡環顧四周,想著或許他們再也不回畢利威了,這裡才是她的歸宿。搬到那麼遠的地方根本是發瘋了,幾乎是病態,她出於扭曲怪異的動機搬去,所以受到這種懲罰。

在這裡,熟悉的事物讓簡感到優遊自在:馬克杯、棕色舊茶壺、桌布、家的味道,當然還有拼圖,永遠少不了拼圖。打從簡有記憶以來,他們一家便沉迷於拼圖。廚房裡的這張餐桌從不用來吃飯,桌上永遠擺著新的拼圖。今晚他們開始拼新的一盒,這是簡的爸爸上網買的,有兩千片,圖案是印象派畫作,很多朦朧的色彩旋渦。

「不然我搬回這附近好了。」她說出口想試試感覺,不知為何,她想起了藍色藍調、咖啡香氣、碧藍波光,湯姆送咖啡時總會偷偷對她擠一下眼睛,彷彿暗示只有兩人知道的笑話。她想起瑪德琳爬上樓,像拿指揮棒般高舉捲起的硬紙板;她也想起早上在海岬散步,道路兩旁矗立著高大的南洋杉,瑟萊斯特的馬尾隨著腳步搖曳。

她想起年初夏季時,她和基吉從學校走路去海灘,在沙地上脫掉他的鞋襪和制服,他穿著小內褲直接衝進海水中,她拿著防晒乳在後面追,他的身體四周激起白色浪花,他開心大笑。

因為瑪德琳居中牽線,最近她多了兩個大客戶,從她的住處走路就能到——畢利威完美肉鋪與湯姆·歐布萊恩汽車維修。他們的文件沒有煙臭或快餐味,事實上,湯姆·歐布萊恩的收據有股淡淡的乾燥花香。

她愕然驚覺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都發生在過去幾個月。

「可是我們真的很喜歡住在那裡,」她說,「基吉也很喜歡學校——大部分的時候。」

她想起他剛才大哭的樣子,那麼多同學說爸媽不准他們和他玩,她不能繼續讓他念那所學校了。

「想留下來就留吧,」她爸爸說,「但是不可以因為那個女人的霸凌就離開學校,為什麼她不走?」

「我無法相信基吉會欺負她女兒。」簡的媽媽忙著將幾片拼圖湊來湊去。

「重點是她相信,」簡說著,努力將一片拼圖放進右下角,「現在其他家長也相信了,我不知道,我無法確切地說他沒有做。」

「那片不是放那裡,」她媽媽說,「我倒是確信基吉沒有做,他不可能做得出這種事。簡,那片不是放那裡,那是女帽的一部分。我剛才在說什麼?噢,對了,基吉,老天,你以前在學校多害羞啊,連噓人都不會,還有,你外公的個性是那麼和善——」

「媽,外公的個性和這件事無關!」簡放棄那片拼圖,將它扔回去,她的沮喪心情化作突發的憤怒與煩躁,一股腦兒發泄在毫無防備的媽媽身上,「拜託,基吉不是外公投胎轉世!更何況,沒有人知道基吉從生父那裡遺傳到什麼人格特質,畢竟基吉的生父是……他的生父是……」

餐桌周圍突然安靜下來,丹恩原本伸手要放一片拼圖,這時也抬起頭來。

「親愛的,什麼意思?」簡的媽媽用指甲拈去嘴角的餅乾屑,「你是說——他傷害過你?」

簡看看餐桌邊的家人。丹恩注視她的雙眼,眼中滿是疑問,媽媽用兩指指尖不停點著嘴,爸爸的下頜緊繃,眼中有著類似驚恐的情緒。

「當然沒有。」當唯有謊言才能安慰所愛的人,說謊一點也不難。

「抱歉!老天,不是啦,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說基吉的生父基本上是個陌生人,他確實感覺人很好,但我們對他一無所知,我知道這樣很可恥——」

「簡,我們都知道你當時的行為有多隨便,我們早就釋懷了。」丹恩故作輕鬆地說。

簡看得出來,他不相信她撒的謊,他不像父母那麼急需相信。

「一點兒沒錯,」簡的媽媽說,「我不在乎基吉的生父有什麼人格特質,我了解我的外孫,他絕不是欺負同學的惡霸,永遠不可能是。」

「絕對不可能。」簡的爸爸附和,他的姿態放鬆,喝了一口茶,拿起另一片拼圖。

「而且,就算你不相信轉世,小丫頭,」簡的媽媽拍拍她的手臂,「也不代表你沒有前世!」

喬納森:第一次看到畢利威小學的操場時,我覺得棒呆了,因為有好多可以躲藏的隱秘小地方,但現在我才發現那其實是缺點。學校在看不見的地方發生太多事情,而老師完全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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