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於清猛地把手抽了回來,不滿的嘟囔道:「你好敷衍……」

說完便躺回床上去,用腳踹了他一下,力道像是給溫濯撓痒痒似的,不重不輕,「去關燈,我要睡覺了。」

溫濯看了她一眼,起身去廁所洗了把臉才回來,順手把門旁邊的燈關了,而後爬進被窩裡,將於清攬入懷中,「還生氣呢?」

於清死鴨子嘴硬,陰陽怪氣的說道:「沒有生氣。」

「別不高興了,」溫濯滿眼的寵溺,哄道,「有禮物,醒了之後再給你。」

於清「哼」了聲,心滿意足的閉上了眼。

「你才不是禮物。」而後她又開口反駁道,溫濯一愣,還未開口說些什麼,便聽到她理直氣壯的繼續說著,「你本來就是我的。」

說完之後還覺得自己說的非常正確,鼻子翹上了天,義正辭嚴的說道:「不要拿原本就屬於我的人來送給我。」

溫濯被她逗得笑出了聲,將臉埋在她的後頸處,笑的全身都在顫抖,溫熱的氣息一點點的撲在她裸露在外頭的肌膚,戰慄起點點雞皮疙瘩。

於清不想理他,困意驀地襲來,她翻了個身,在他懷裡找到個最舒適的地方,便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看來以後沒有自由了。」話是在抱怨,可他的眼底全是笑。

*

於清這一覺,莫名的就夢到了六年前。

那時候,父親剛過世三個月。於清的期中考試也因此考砸了,她不想讓母親心情更加差,趁母親在廚房裡洗碗的時候,翻出老師發來的簡訊,迅速的刪掉。

於清剛鬆了口氣,手機便響了一聲,嚇得她這個做賊心虛的人差點跳了起來,她反射性的看向廚房裡的母親,見母親完全沒有察覺到,提起來的心便再度的放了下來。

而後,她轉頭剛想把手機屏幕按回桌面,就在此時,她看到了那條簡訊提示框里顯示出來的三個字。

面色猛地一僵,無意識的點進去看了全部內容。

——寶貝兒,今晚出來見面嗎?我們的一周紀念日。

於清不記得那時候的自己是什麼心情了。

只記得自己那時候,忍著指尖的顫抖,將那條簡訊設置為未讀,便將手機放回了原處,然後面無表情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她在房間里聽著母親的動靜。

聽到她收拾好餐桌後,走進浴室里洗了個澡,然後回房間里折騰了一會兒,便敲了敲她房間的門,溫柔的說道:「清清,媽媽出去一會兒,你學習完之後早點睡覺,知道嗎?」

於清沒有理她,整個人悶在被窩裡,捂著嘴巴,忍著即將要爆發的哭聲。

聽到關門聲的那一刻,她終於嗚咽了出來,像是一頭受傷了的小獸,傷口還未癒合的時候,又被人傷了一次。

那段時間,於清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來的。

她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每天都像是被人掐住了心臟,連氣都喘不過來。

那時候,她每天都能看到,母親在飯桌上吃著吃著飯,便拿起手機看著簡訊,露出一個甜蜜的笑容,而後,囑咐了她幾聲,又出了門。

原本因為走讀而不需要晚修的她,慢慢的變成了晚修之後再回家。每天到家後,吃著飯桌上已經冷了一片的飯菜,咬著摻著眼淚還有些發硬的米飯。

頭一回,那麼討厭她的母親。

再後來,為了眼不見心不煩,她乾脆申請了住宿。

一次,周五放學回到家後,看著空蕩蕩的客廳,於清心中的委屈和煩躁升到了一個頂端,她氣憤的把書包丟到一旁,沖入母親的房間里翻著父親留給自己那套房子的鑰匙。

還沒等到她翻到那把鑰匙,她看著床頭櫃里的東西,身體陡然一僵,然後爆發般的捂著心臟哭了起來。

那是一盒用剩幾個的避孕套。

太噁心了……太噁心了吧……

她曾看過父親躺在床上看書,母親躺在他的腿上睡的正香。

那時候,她拿著試捲走進去打算讓父親簽字的時候,父親聽到動靜,將視線不捨得從母親身上挪開,溫柔的看著於清,將食指豎在唇前。

用口型說著話,「不要吵到你媽媽。」

那天,陽光從窗邊撒了進來,透過茂密的樹葉,落滿了一地的光暈。於清也在那一刻覺得,歲月最極致的美好,大概就是這樣了。

可在父親死後的四個月,被父親那麼愛著的母親,卻在這張曾經跟父親溫存過的床上跟另外一個男人翻滾著。

於清奔潰的撥通了母親的電話,聽著那頭傳來了一如即往的溫柔的聲音,抽抽噎噎的吼著,似乎想讓她嘗嘗自己積蓄已久的痛意,「媽媽,你為什麼要這樣……」

母親一愣,聲音帶了慌亂,「怎麼了?」

「你是不是不要爸爸了……」她哭的幾乎喘不過氣來,整個人都在顫抖,「你為什麼要這樣!爸爸死了還不到半年!你就那麼著急嗎!」

那邊沉默了下來,隱隱能聽到幾聲忍不住的哭聲。

「媽媽,你就那麼想改嫁嗎?」於清的痛苦半點都沒有削弱,她一想到父親,整顆心就如同被刀刺了那般鮮血淋漓,「那帶著我這個拖油瓶是不是不好?我死了好不好?我死了好不好!」

說到最後,聲音尖利的幾乎要破音。

女人的聲音全是恐懼,隨著聽筒還能聽奔跑的「噠噠」聲,還有呼嘯的風聲,「清清……你別這樣,媽媽這就回來……」

「媽媽……」於清嗚咽著,話里全是低聲下氣的懇求,「你不要這樣對爸爸……他那麼愛你……求你了。」

那頭的跑步聲停了下來,良久後,於清聽到了她母親的回覆。

「好。」

*

於清從夢裡醒了過來,臉上是一片濕冷。

周圍黑漆漆的,天還沒亮,她不知道現在是幾點,心底壓抑得無法再入睡,坐了起來,推了推身旁的溫濯,「小星星……」

溫濯立刻睜開了眼,用外頭照射進來的月光注意到她通紅的雙眼,頓時沒了睡意。他也坐了起來,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聲音因為剛睡醒有些沙啞,低醇性感,「怎麼了?」

於清委屈的抽噎著,胡亂的把自己心中想說的話都發泄了出來,「她才沒有說好,她才沒有!她是直接把那個男人帶回來了……」

「她跟我說她已經答應那個男人的求婚了,讓我體諒她,她說她也很痛苦……爸爸走了之後,她每天都生不如死……只有那個叔叔能減輕她的痛苦……」

溫濯把她抱在自己懷裡,順著她的背,聲音溫和帶著哄意,「嗯,還有呢?」

「她一直在我面前哭,一直求我……」於清突然抬頭看著溫濯,失了神般的開口,「我那時候為什麼要體諒她……我為什麼……」

她多希望,那時候她的媽媽能像夢裡那樣,就算是糾結了很久,但依然是堅定的跟她說:好。

如果是那樣,後來的她就不會從家裡搬了出來,也因此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但也有可能,不會遇到小星星了……

於清的哭聲頓了下來,聲音帶了鼻音,很認真的問他:「如果你死了之後我立刻找了別的男人在一起,你能體諒我嗎?」

知道她情緒不好,溫濯也沒因為這個問題而生氣,眉眼更加的柔和,「所以我不會死的。」

於清看著他,眼睛水汪汪的。

想了想,溫濯又覺得自己說的話不太對,「準確來說,是一定會比你活的更久。」

可不想她一個人哭太久。

於清沒再堅持問,抓著他的衣服又啪嗒啪嗒的開始掉眼淚,「好怕爸爸在天上看到了之後會哭,爸爸一定很難過的……」

溫濯的眼眶也紅了,盯著她的眼淚喃喃道:「真想讓你忘掉這些事情。」

好的都留著,不開心的都忘掉。

於清吸了吸鼻子,止住了眼淚,將腦袋靠在他溫暖的胸膛上,安全感充盈整個胸腔。而後,她緩緩的將自己積蓄良久的心事都吐出來給他聽——

沒過多久,母親便和繼父結了婚,帶著她搬了過去。

於清越來越討厭回家,從原本的每周回一次,演變成了只有節假日的時候才會回家。但就算回了,她也只是一聲不吭的回到房間里。

她知道繼父很討厭她,但因為他對母親好,於清也沒有給他多少臉色看。

後來,忘了是因為什麼原因,她跟繼父的兒子梁徹開始玩的好了起來,也慢慢的沒有那麼抗拒回那個地方。

好像……是覺得同病相憐吧……

但不一樣的是,於清雖然很討厭她的繼父,但梁徹,卻很喜歡他的繼母。所以後來,於清跟母親的關係轉好,也有梁徹一直在勸導的原因。

就這樣相安無事的過了兩年左右。

因為高三,學習任務變得繁重了起來,於清基本一個月才回一次家,每次回家之後,梁徹都要黏著她聊一陣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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