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不渝的追問 6

一個小時後。首席監察官兵藤一邊抱怨著沙發一邊坐下了。因為坐在兵藤旁邊會很壓抑,所以寺田聰決定站著聽。

緋色冴子的聲音非常低沉。

「當前案件看起來是完全模仿二十六年前的案件。但是,有一點不同,那就是被害人毛衣袖子上血跡的位置。」

「血跡的位置?」

「搜查一課來提取二十六年前案件的證物和搜查文件時,寺田聰為了進行證物確認,把證物全擺到了助理室的工作台上。那時我發現被害人福田富男毛衣上沾有血跡的是左袖。CCRS系統中案件信息也是這樣記錄的。另外,兵藤警視正,根據你所說,當前案件中被害人渡邊亮的毛衣上沾有血跡的是右袖。請注意左袖和右袖。兇手模仿了二十六年前案件的其他要素,為什麼唯獨沒有模仿血跡的位置呢?」

寺田聰不知道,兵藤也露出了不知為何的神情。

「如果當前案件的兇手是搜查內部人員,親眼見過當年的現場或者查看過搜查文件和CCRS系統,那麼模仿二十六年前案件時應該不會弄錯血跡的位置。然而,當前案件的兇手並沒有正確再現血跡位置。能想到的可能只有一個,那就是雖然兇手知道二十六年前案件中被害人毛衣袖子上沾有血跡,但是不知道到底是在左袖還是右袖。而搜查內部人員肯定知道血跡的位置,所以,當前案件的兇手不在搜查人員之中。」

「不是搜查人員……」

之前的搜查方向如此輕易地被推翻了,寺田聰茫然若失。

「確實如此,你說得對。」

兵藤認真考慮了一下說。

「如果不是搜查人員,就沒有必要進行監察了,這倒也挺慶幸的……」

「儘管當前案件的兇手不是搜查人員,但是兇手能把除了血跡位置之外的要素全都模仿出來。也就是說,除了血跡位置,兇手對二十六年前案件的其他要素掌握得非常準確。這樣的人都會有誰呢?」

「除了血跡位置之外的其他要素全都知道?難道……」

「這樣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二十六年前案件的兇手。」

「——二十六年前的兇手?真的是同一人犯案?」

難道,結果還是搜查一課的推斷是對的?

「如果與二十六年前案件是同一兇手,那麼兇手對棄屍現場的詳細位置、屍體是趴著還是仰著、鈍器的形狀都了如指掌。另外,血液沾到被害人衣服上完全是偶然事件,當時兇手根本沒注意到。因為不管血跡是否來自兇手,都會成為破案的線索,如果是兇手的血跡,就會暴露兇手的血型;如果不是兇手的血跡,那就是兇手作案現場的人,而且是與兇手有關的人,也會暴露那個人的血型。所以,如果兇手當時發現了血跡,必定會把被害人的衣服處理掉。但是兇手並沒有處理,說明兇手當時並沒有注意到血跡,認為已經把證據處理妥當。之後,兇手通過案件的新聞報道才知道被害人衣服袖子上沾有血跡。但是,新聞並沒有報道血跡是在左袖還是右袖,所以兇手不知道血跡的正確位置。」

寺田聰這才明白緋色冴子為什麼派他去調查報紙、雜誌上是怎麼報道血跡位置了。那些報紙、雜誌只報道了毛衣袖子上沾有血跡,但是沒有報道是在左袖還是右袖上。而且,電視、廣播的報道內容和報紙、雜誌一樣。

兵藤說:「但是,如果是同一兇手的話,兇手為什麼要在二十六年後完美再現先前的案件呢?本來,我之所以認同模仿犯假設,是因為當前案件大體上完全模仿了二十六年前的案件,而同一兇手不可能出現這種偏差。緋色,你也是這麼認為的吧。如果是同一兇手,為什麼要模仿自己先前的案件?如果不能合理解釋這一點,那麼同一兇手的假設也有問題。」

「你說得對。如果不是模仿犯而是同一兇手,我們就要解開兇手為什麼模仿自己這個謎團。為什麼要模仿自己的案件?為了解開這個謎團,我們先考慮一下模仿二十六年前的案件會產生什麼樣的結果。這才是兇手的真正意圖。」

「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呢?」

「搜查本部將兩起案件視為同一兇手所為。然後,會推測被害人衣物上的血跡是兇手的,接下來會調查比對二十六年前的兇手是否與當前案件的兇手是同一人。」

「是調查血液是否相同嗎?」

「準確地說,未必只是想讓警視廳調查一下是否相同。對兩個血跡進行比較,可以大致分為同一人和非同一人兩種結果。再進一步,非同一人又可分為兩類,一是非同一人,但有血緣關係;二是完全不相干的兩個人。為了讓警察確認屬於這三種結果中的哪一種,兇手才模仿自己的案件,我覺得可以這樣考慮:兇手為了與二十六年前被害人衣服上的血跡進行比較,所以在當前案件中在被害人的衣服上留下了血跡。

「還有一件事需要說明,二十六年前案件中被害人衣服上的血跡可能是兇手的,也可能是在作案現場且與兇手關係非常密切之人的。如果兇手此次作案的目的是進行血液比較,那麼二十六年前案件中的血跡就不是兇手自己的,而是與兇手關係非常密切之人的。如果是兇手自己的血跡,就沒有必要利用二十六年前案件中被害人衣服上的血了,直接用自己的血液就行了。而且,我們可以推斷出,與兇手關係密切的那個人應該已經死亡,否則兇手可以直接取得血液。能獲得的那個人的血跡,僅存於二十六年前被害人的衣服上。

「那麼,兇手打算如何知道血液比對結果呢?是打算通過新聞報道嗎?但是,媒體未必能獲得血液比對結果。兇手為了得知這個結果而不惜再次殺人,如果到頭來不知道結果,那豈不是白費工夫。與其如此,兇手最好從事新聞工作,那麼在新聞發布會上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提問血液比對結果問題了。」

寺田聰恍然大悟。

「——所以才派我參加搜查一課的新聞發布會,就是為了調查有沒有提問血液比對問題的記者。」

「沒錯。東邦新聞的記者藤野純子就血液比對提出了質詢。而且,她還特別問了兩個案件中血跡之間是否有父子、祖孫的血緣關係,就是為了確認屬於三種可能性中的一種——非同一人,但有血緣關係。

「她提出這個問題之後,又給出了子孫模仿父輩作案的假設,不過是為了掩飾『兩起案件中血液是否有血緣關係』這個問題而已。子孫模仿父輩犯罪的說法很有獨創性,如果真有可能的話,那將是獨家新聞。她居然在新聞發布會上當著全場記者提問,是不是不合常理?正常情況下,為了製造獨家新聞,應該私下問搜查一課課長吧?像她這樣老到的記者不會不知道。所以她在新聞發布會上公開了子孫模仿犯這一假設,只不過是為了掩飾想得知兩者之間的血緣關係這一真正意圖罷了。

「我就是從這方面對她產生了懷疑。她也許是為了確認這兩塊血跡的主人是父子或祖孫關係才作案的。

「剛才,我們推斷二十六年前案件中被害人衣服上血跡的主人應該已經死亡。藤野純子想確認兩起案件中血跡的主人之間是父子或祖孫關係,那麼二十六年前案件中被害人衣服上的血跡應該是父親或者祖父的,而當前案件中被害人衣服上的血跡應該是兒子或孫子的。而且,她應該能夠很容易獲得當前案件中所使用的血液。綜合以上幾個方面考慮的話,當前案件中的血跡應該來自她兒子,二十六年前案件中的血跡應該來自她的父親。她應該是想知道兩者之間是否有祖孫關係。」

兵藤歪了歪頭。

「為什麼想要知道這個呢?」

「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父親親生的。如果她父親的血液和她兒子的血液鑒定為祖孫關係,那麼她是父親親生的;如果鑒定為非祖孫關係,那麼她就不是父親親生的。嚴格來說,如果她和父親有血緣關係,但她和她兒子沒有血緣關係,那麼也會出現鑒定為非祖孫關係這一結果。但是,母子之間不同於父子之間,畢竟孩子是從自己肚子里生出來的,自己心知肚明,所以她和她自己生的兒子之間不可能無血緣關係。因此,如果鑒定結果為非祖孫關係,那就說明,她不是父親親生的。」

「如果只是想確定與父親之間的血緣關係,為什麼不用骨灰呢?從骨灰中提取DNA和自己的DNA進行比較不就行了嗎?」

「骨灰不行。因為火葬場800攝氏度到1200攝氏度的高溫會徹底破壞DNA,所以骨灰不能用於DNA鑒定。如果是死於火災的遺體,沒有經過那麼高的溫度,可以用於DNA鑒定。但是,只要經過火葬場的高溫,現在的技術還是無法進行鑒定。她應該帶著骨灰去民營鑒定機構做過DNA鑒定,但是沒有成功吧。

「最後,她思來想去,終於想到了唯一保存有父親DNA的地方,那就是二十六年前留在被害人衣服上的血跡。但是,那件衣服作為證物保存在犯罪資料館裡,一般人拿不到。」

寺田聰說:「……這麼說,之前藤野純子申請來犯罪資料館做採訪的真正目的,是想看看能不能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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