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仇日記 1

9月1日

麻衣子被人殺死了。

那天下午2點,我在宿舍接到了一個電話。

「那個,我是是枝麻衣子,還記得我嗎?」

電話里傳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時隔半年,我原以為再也聽不到這個令人懷念的聲音了,而此時此刻,這個小小的聲音竟令我瞬間茫然。我獃獃地握著聽筒,不知該如何開口。

「……對不起,打擾了。」

她好像誤解了我的沉默,想要掛斷電話。

等等!我立刻叫住她。我怎麼可能會把你給忘了呢?——雖然心裡是這麼想的,但說出口的,卻是再平淡不過的話語。

「好久不見。你近來過得可好?」

「——其實,我有件事想拜託你。」

「什麼事?」

「其實,我不應該再來麻煩你的……今天下午5點,我們見一面好嗎?」

「——你是說要見我?」

「對不起,我知道這個請求有些任性。之前明明是我提出分手,現在卻又說出這種話來。但是事到如今,能和我商量的人就只有你了。」

「沒問題,在哪裡見比較方便?」

「來我的公寓,行嗎?」麻衣子有點躊躇地問道。

「沒問題。」

「那,咱們就待會兒見了。自顧自地說了那麼多,真是不好意思。」

電話掛斷了。良久,我緊握著聽筒,有些恍惚。剛才的電話真的是麻衣子打來的嗎?確定不是因為我思念過度而產生的幻聽?

不,不是幻聽。真的是她。那熟悉的聲音依然在耳邊迴響。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來找我,是想商量什麼事情呢?也許這不過是個借口,她其實是想和我重歸於好?

想什麼呢!我可不是那種有魅力的男人。我自嘲道。

半年前和麻衣子分手的那一幕,彷彿就發生在昨天。

3月初,在一個春寒料峭的日子,我們相約去東京都的美術館參觀。隨後,我們一邊在上野公園散步,一邊交流著對展品的感想。我們曾經有過約定,要一起看遍全世界的美術館。

那天,麻衣子的樣子有些奇怪。明明想要像平日里那樣笑得無憂無慮,但明顯能夠看出她是強作歡顏,眼角還時不時地閃著淚光。要說不對勁,其實從幾個星期之前就已經有點了,只不過那天看上去特別明顯。

走累了,我們便坐在長椅上休息。麻衣子卻突然看著我,開口說了句「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對不起?」

「我已經不能再和你繼續交往下去了。」

我不明就裡,只是獃獃地看著她。只見她小鹿般清澈的眸子里噙滿了淚水。

「……怎麼會這樣?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不,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不好。」

「為什麼是你不好?要是不說清楚,我是搞不明白的。」

但是,不管我怎麼追問,麻衣子都緘口不言,只是不停地重複著「我不能再和你繼續交往下去了,都是我的錯」。

我很擔心,擔心到怒火中燒,便從長椅上氣沖沖地站起身,把麻衣子一個人丟在那裡徑直離開了。離開的路上,不經意間回頭一看,只見她低著頭一個人坐在長椅上啜泣,孤獨的影子看得人心都快碎了。我好想立刻跑回她的身邊,但氣憤還是佔了上風,指引我離開了公園。

第二天,我給她打了個電話,請求重歸於好,可麻衣子並沒有回心轉意的意思。她還說,以後就不要再見面了。詢問理由,她還是堅持說是自己不好。

我追問她是不是有了其他的心上人。哪怕我再怎麼遲鈍,這點也是能夠意識到的。麻衣子沉默了,低聲說了句對不起。我感覺一陣頭暈目眩。

那個人是誰?我有些不甘心。可她依然沒有回答,氣得我把聽筒都給摔了。

就這樣,我們分手了。因為我在法學院就讀,而麻衣子是教育學院的,所以平日里基本上不會在學校碰上面。有過那麼一兩次,我在食堂和學生會看見過她,但一看見她就心如刀割,只好悄悄地躲開了……

不知她要找我商量什麼事兒?我有些緊張,便愈發不想在只有一個電風扇的悶熱房間里待著。於是,我便騎上自行車,去了學校。

奧村小組研究室里的空調,製冷效果真是出奇地好。只不過正值暑假,只有研二的小早川學姐一個人在那裡。

「奧村老師來過嗎?」我問。

「早上10點的時候來拿了些資料,然後就回家了。聽說9月7日有個學術會議,到現在為止什麼準備都還沒做,所以從今天開始就得在家閉門幹活了。別看奧村老師一副一絲不苟的認真模樣,其實壓根兒就不是那麼一回事兒,真對不起他那個A型血,哈哈。」

「上次在研討小組的慰勞會上,老師不還拿自己的血型舉例子,說通過血型判斷性格不靠譜嗎?」

「非也非也,通過血型判斷性格可是很尖端的科學哦。」小早川學姐嘟嘴抗議。

「對了,老師好像在找1990年5月號的《國際法學》,說是裡面有能在學術會議時用得著的資料,不過在家裡和這裡都沒找到呢。」

「確定是1990年的5月號嗎?搞不好被我借走了,等我回去找找看。」

「老師還說了,如果知道是誰拿走了,還勞煩他給自己送上門去。」

「好嘞。」

雖然小早川學姐的桌子上已經攤開了書和筆記本,但她現在似乎也沒有了繼續學習的興緻,便和我聊起了天。反正到5點之前我都心神不定的,自然也非常歡迎。

從下午2點半到3點半,我們在研究室里聊了一個鐘頭。終於,小早川學姐正色道:「不行不行,我得繼續學習了。」說完重新看起了她的書,我也就識趣地離開了研究室。

為了確認奧村老師尋找的資料是不是在自己家裡,我便又回到了公寓。找了一圈,發現那本1990年5月號的《國際法學》還真是被自己給借走了。於是我把雜誌裝進包里,前往奧村老師居住的大和田町的「月桂莊園」。老師家就住在603室。

老師的書桌上堆滿了各種翻開的資料和筆記,看來他確實是為了準備學術會議而忙得不可開交。我把雜誌遞給他,他高興得不得了,直說「你可算是幫了我的大忙了」,還給我泡了杯咖啡。

我一邊喝著咖啡,一邊想著和麻衣子約好了5點鐘見面,有好幾次都心不在焉地瞟了瞟手錶。老師好像注意到了這一點,便問我:「怎麼,有約會?」

「不好意思啊,其實,我和朋友約好了5點鐘見個面……」

老師心領神會地笑了。

「那你快去吧。痴心人甘願落於人後,皆因奉心上人事事為先……」

「啊?」

「就是詩里的一節啦!你說的那個朋友,是個女孩兒吧?」

我害羞地笑著點點頭。

「對了,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大概一年前,我在咱們學校附近的咖啡館裡看見你跟一個女孩兒在一起,不會就是她吧?」

「是的。」

老師閉上眼睛,彷彿在喚醒那段記憶。

「是叫什麼來著?『是枝』小姐,對嗎?我記得她的姓氏不太常見。」

「您真是好記性。她叫是枝麻衣子,是咱們學校教育學院大三的學生。」

「這樣啊。那你喝了咖啡快點過去吧。」

我又羞赧地笑了笑,將咖啡一飲而盡,說了句「告辭了」,便離開了老師的家。

我用力蹬著自行車,朝向麻衣子在中野上町的公寓飛奔而去。澄澈的天空萬里無雲,烈日炎炎下,我汗如雨下。半路上看了看錶,馬上就要到5點了。麻衣子到底要和我商量什麼呢?我彷彿又回到了少年時代,心中悸動不已。

永井公寓是一幢五層的公寓樓。當我走近一看,才發現公寓前早已是人山人海,還站了些身穿警服的警察。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便停下自行車來,向警察打聽情況。

「請問這裡出什麼事了?」

「四樓的一位住戶,被人從自家房間給推下樓,摔進後院里了。」

四樓的住戶?

不祥的預感爬上身來。

「名字是——?」

「好像是叫是枝麻衣子吧。」

回過神來,我一把推開警察,從公寓門口沖了上去。身後不斷地傳來大喊聲,但我也顧不上這些了,只顧著衝過走廊,推開後門衝進後院。

後院有一百五十多平方米那麼大,到處都是盛開著向日葵的花壇,距離公寓樓大約一米遠的地面上,橫著一具白色的屍體。

是麻衣子!只見趿著拖鞋的麻衣子仰面倒在地上,身上穿的是一襲白色連衣裙。

我剛想要撲過去,卻被現場的刑警給拉住了。我的右手被扭到了背後,頓時感到一陣劇痛襲來。

「你是什麼人?」一位四十歲上下的長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