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包的贖金 6

回到犯罪資料館,寺田聰從助理室敲了敲通往館長室的門。像往常一樣,裡面沒有回應,他便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裡面沒有緋色冴子的身影,十有八九是去洗手間了吧。

桌上放了些搜查文件,是什麼案件的資料呢?寺田聰突然起了興緻,湊近桌子掃了一眼,上面記載著「武藏村山市三木肇事逃逸致人死亡案」的始末。案件發生在1998年2月12日的晚上6點多,一位名叫島田健作的七十八歲的男性因遭肇事逃逸而死亡。

緋色冴子為什麼會閱讀這起案件的搜查資料呢?寺田聰百思不得其解。在犯罪資料館,為了方便物證管理,都會在裝有證物的袋子上貼上二維碼標籤,然後通過掃碼的方式將證物等基本信息以圖片的形式錄入電腦信息系統。

為了與二維碼標籤上的信息一一對應,還需要將案件的概要進行梳理,所以緋色冴子會閱讀相關案件的搜查資料。目前,他們正在進行1993年案件的二維碼標籤粘貼工作。緋色冴子現在所讀的搜查文件要麼是1993年發生的案件,要麼是中島麵包公司恐嚇·社長遇害案,要麼是剛剛移送到犯罪資料館的一批已過訴訟時效的證物和搜查文件。

不過,這起「武藏村山市三木肇事逃逸致人死亡案」發生在1998年,而且標籤貼附工作早已完成。根據當時的規定,因肇事逃逸造成的過失致死傷罪的訴訟時效是五年,即便當時成為懸案,也該在2003年就被移送到犯罪資料館保管了,緋色冴子為什麼會重新翻閱這些資料呢?真是匪夷所思。啊,今天是怎麼了?自己怎麼會對這種事情如此上心?

就在這時,走廊邊上的門打開了,緋色冴子回到了辦公室。因為正在隨意翻看文件,寺田聰本能地嚇了一跳。

「——我去見了鳥井警部補和高木祐介,想向您彙報一下情況。」

「辛苦了,坐下來說吧。」

緋色冴子指了指館長室角落裡的破舊沙發說。寺田聰剛一落座,沙發就發出了泄氣般的怪聲,跟中島麵包公司社長室里的沙發簡直就沒法比。

寺田聰把和鳥井警部補、高木祐介談話的內容一五一十地告訴緋色冴子。緋色冴子只是靜靜地聽著,蒼白的面頰始終毫無表情,寺田聰也不知自己的彙報是否令她滿意。緋色冴子聽完之後,陷入了沉思。寺田聰也不知自己是該留下來還是出去比較好,只好往放在桌上的搜查資料上瞥了一眼。

「你是在想這份搜查資料嗎?」

「嗯,是的。你怎麼會讀這份搜查資料呢?」

「恐怕這就是中島麵包公司恐嚇·社長遇害案的原因所在。」

「啊?」

寺田聰懷疑自己聽錯了,她怎麼會得出這樣的結論呢?肇事逃逸致人死亡案發生在2月12日,但那時候第一封恐嚇信已經寄到中島麵包公司了,這又怎麼可能成為案件發生的導火索呢?

「看來館長是知道中島麵包公司案件的真相了?」

「我想是的。」

「能說來聽聽嗎?」

這個對現場狀況一無所知的「高級公務員」還能冒出什麼想法?寺田聰倒是有點感興趣了。

「這起案件最令我留意的一點,就是那遺落在廢棄別墅中的一億日元現金。難不成是犯人留下信息要求社長隻身一人前去防空洞,同時特別提醒他把錢留在那裡?再或是犯人早已在廢棄別墅等候社長多時,一見到他就挾持他一起穿過防空洞,而刻意把錢留在那裡?可不管怎樣,犯人都沒必要這樣做。這點讓我覺得很不可思議。」

「所以才說了嘛,勒索一億日元只是想要偽裝成企業恐嚇的幌子,有什麼好奇怪的。」

「即便如此,那為什麼不做得徹底一點?」

「啊?」

「如果真想讓這一億日元當幌子的話,就更該把它帶走了。把它留在那裡反倒是掩耳盜鈴了。如果犯人把現金帶走,恐怕根本就不會有人注意到那是個幌子,如此一來反而暴露了。退一步講,即便這真的是個幌子,你覺得犯人會眼睜睜地看著這到手的一億日元不要?但凡犯人不是個傻子,他都會將錢帶走才對。」

「好像確實是這麼回事兒……」

「所以我才猜測,犯人之所以沒能把那一億日元帶走,是因為當時的條件讓他沒法將其帶走。」

「沒法帶走?什麼意思?是錢太沉了,犯人拎不動嗎?」

「當然不是。就算犯人手無縛雞之力,可只要讓社長拎著不就行了。」

「這倒是。」

「那麼,犯人為什麼會留下這一億日元呢?思前想後,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當時根本就沒人通過防空洞離開廢棄別墅。所以錢才會留在那裡。」

「等等,等等,什麼叫『根本就沒人通過防空洞離開廢棄別墅』?社長不正是通過防空洞離開的嗎?」

「我剛才已經說過了,如果是那樣的話,一億日元就不會被留在別墅里了。所以說,社長也根本就沒離開過別墅。」

「如果沒有離開別墅的話,那他倒是去哪兒了?難不成還躲在屋子裡藏起來了?別忘了,負責監視現場的三名搜查員可是把別墅搜了個底朝天。如果社長躲在裡面的話,肯定早就被發現了。」

「說得沒錯,肯定會被發現的,但還有一種情況例外。」

「例外?」

「那就是,社長他自己變身成為負責監視現場的搜查員。」

寺田聰覺得緋色冴子一定是瘋了。

「——社長變成了監視現場的搜查員?你也真是敢想!你當其他兩個搜查員是吃白飯的嗎?再說了,原來那個被掉包的搜查員又到哪裡去了呢?」

「那我說得再明白一點——監視現場的一名搜查員是一人分飾兩角,先是偽裝成社長的樣子進入別墅,然後再解除變裝以搜查員的身份出現。」

「一人分飾兩角?」

「別忘了,社長進入廢棄別墅的時間是晚上8點30分,周圍早已是黑漆漆的一片。況且社長還戴著眼鏡和防花粉過敏的立體口罩,想偽裝成他的模樣應該是完全有可能的。」

「你的意思是說,那個從Celsior汽車上走下來,隨後進入廢棄別墅的社長是個冒牌貨?」

「沒錯。而且,在那種情況下能夠化裝成社長的人,就只有與他乘坐同一輛車的鳥井警部補了。」

「鳥井警部補?」

「Celsior汽車是在晚上7點離開社長家的,隨後就一直被追蹤組的車輛尾隨。所以在離開社長家之後,要想在追蹤組的眼皮底下停車換人是不可能的。換句話說,從Celsior汽車駛出社長家的那一刻起,社長就已經不在車上了,而駕駛座上坐著的就是那個偽裝成社長的人。」

「離開社長家的時候,社長就已經被掉包了嗎?什麼時候換的人?」

「按照鳥井警部補所說的那樣,差五分到7點的時候,社長拿著裝有一億日元的手提箱與警部補一起走進車庫。這個時候,車庫裡只有他們兩人在場。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鳥井警部補迅速地戴上假髮、眼鏡、口罩,變裝成社長的樣子。你再仔細回想一下社長當時的著裝,是不是穿著一件綠色迷彩夾克,內里是黑色的,看上去兩面都能穿的樣子?恐怕警部補當時也套了一件一模一樣的夾克,只不過是把黑色的那面穿在了外面。這麼一來,只要警部補把夾克翻個面,就能偽裝成社長的樣子了。鳥井警部補,時任搜查一課特殊犯搜查一系的系長,在負責綁架案和企業恐嚇案的時候總是被賦予運送現金、現場信息轉達的重任。所以,在這起案件發生時,他應該早就料想到自己會被安排隱藏在社長的Celsior汽車上了。

「接下來,Celsior汽車駛出社長家,緊接著追蹤組的車輛尾隨而上。晚上的車內燈光恍惚,再加上駕駛人戴著口罩,所以其他搜查員做夢也想不到,此時此刻駕駛汽車的『社長』會是鳥井警部補。況且,又有誰能料想到他們會在車庫裡玩『變裝』的把戲呢?再者,犯人指示社長晚上7點從家裡出發,就是為了方便在變裝的時候掩人耳目吧。

「另一方面,社長在車庫目送車輛離開之後,便悄悄地離開了家。Celsior汽車開走之後,警察的注意力全部轉移到跟蹤車輛上,所以沒人注意到社長離開的身影。」

「細細想來,身為被害人的中島社長好像提前就和搜查員中的一人商量好了,才自導自演了之前的那一幕。」

「確實如此。」雪女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不管怎麼說,這也不太現實吧。」

「如果要合理解釋那一億日元為什麼會被遺棄在別墅中的話,就只能這樣假設了。」

寺田聰陷入了沉默。雖然緋色冴子的推理過於大膽,但也算是合情合理。也許這只不過是不了解現實狀況的高級公務員的妄想,但也有試著再探討一下的價值。

「變裝成社長的鳥井警部補一邊開車,一邊以搜查員的身份與搜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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