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這像是在夢境深處上演過千萬遍的話,又像是曾經連絲毫都不敢去妄想的場景。讓她覺得虛浮的世界終於踏實安定,卻又覺得像進入了不真切的幻境。

彷彿再一睜眼。

兩人就回到了高考後的那個盛夏。

任何一切都尚未發生。

那個夜晚,車興德沒有回來。一切按部就班,她沒有受到那樣的經歷,也沒有改高考志願。那晚,她只是跟桑延約定好了見面,再沒有發生其他。

溫以凡每天都過得有期待感。

每天都在等著錄取結果出來那天,桑延再次來到北榆的時候。

想著,他會過來跟她說什麼話。

或許是告白,或許是來跟她聊聊大學的事情,也或許還是跟以往一樣,僅僅只是來見她一面。不管怎樣,一定不會像當初那樣。

一定不會是,兩人從此天各一方的序幕。

溫以凡眼睫稍抬,對上了他凸起明顯的喉結,弧度極為分明。他的吻還落在她的額頭上,力度很輕,帶著極為珍視的意味。

她慢慢地眨了下眼,看到眼淚順著往下砸,下意識用手背抵著眼:「當時車興德跟我說,這是很丟臉,很羞恥的事情。我那些親戚也叫我別報警,說傳出去不好聽。」

「…我就不想讓你知道。」

在那之前。

溫以凡從沒聽過有人跟她說那麼難聽的話。

從沒有人用那種詞來形容她。

所以即使是受害者。

也會讓她覺得,她在其他人眼裡,是不是真的是那個樣子的。

溫以凡用力抿了下唇,用盡全力道:「如果我當時也這麼說就好了。」

把這些事情都說出來。

都告訴他。

那現在的他們,又會是什麼樣的。

桑延把她的手扯下,把她臉上的眼淚一點點地擦乾淨:「溫霜降,你聽那人渣說什麼狗屁歪理?」

溫以凡盯著他的眼。

「聽好了,這事兒不丟臉,也不羞恥。知道么?」桑延也回視著她,一字一句道,「你沒有做錯,你做得很好。你保護了你自己,你很勇敢。」

你是坦蕩的。

可以肆無忌憚地站在陽光之下。

那種人才該活在陰溝里。

溫以凡沒有說話。

桑延又道:「聽到沒有?」她抿唇,點了點頭。

桑延的唇角勾了起來,慢悠悠地說:「行,那我跟你道個謝。」

溫以凡吸了下鼻子:「謝什麼。」

他低頭親了親她的唇角,低聲道:「謝謝你,保護了我的阿降。」

溫以凡神色愣愣。

「還有,現在說這些哪兒遲了?」桑延眼眸漆黑,拖腔帶調地把話題扯開,「說不定那會兒我還不想談戀愛,你追我我也不打算同意。」

溫以凡回過神,唇線微抿,過了幾秒沒忍住笑。她的壞心情隨著他的話漸漸消散,說話帶著輕微的鼻音:「以前明明是你追我的。」

桑延揚眉:「你不也喜歡我么。」

溫以凡微微一愣,非常認真地點頭:「嗯。」

「喜歡就好好追,」桑延笑了,又垂眼給她上藥,語調又恢複了以往的欠揍,「喜歡還等著人來追你,你這姑娘怎麼這麼好面子?」

溫以凡看著他:「那我不懂怎麼追人。」

「……」

桑延動作停住,抬頭:「我就懂了?」

回想了下他以前的行為,溫以凡老實道:「嗯,你看著還挺有經驗的。」

桑延直直地盯著她,見她確實就是這麼想的,莫名覺得牙有些癢。他沒忍住掐了下她的臉,閑閑道:「你這沒脾氣有時候還挺氣人。」

溫以凡今天被他掐了好幾次了,感覺自己的臉都要被他扯大了。秉著你來我往的原則,她也抬手,反擊似地捏住他的臉。

桑延非常雙標,瞥她:「幹什麼呢。」

「我就,」溫以凡一頓,也沒收回手,「摸一下你的臉。」

「……」

桑延沒跟她計較,繼續幫她處理傷口,順帶問:「這幾天有沒有好好塗藥?」

溫以凡:「嗯。」

「睡前鎖門了?」

「嗯。」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處理完後,溫以凡從他身上爬了起來。

桑延把藥瓶整理好:「去洗個臉吃飯。」

溫以凡點頭,順從地起了身。

等溫以凡從浴室出來,桑延也已經把床上的東西整理好。他起身,彎腰從行李袋裡拿了套換洗衣服,很快便進了浴室里洗澡。

浴室的空間不大,有些逼仄。

桑延把衣服放到洗漱台上,心不在焉地開始脫衣服。

沒幾秒,桑延的動作又停下。

時間在這一刻像是靜止了下來。桑延僵在原地,像是一座石化著的雕塑。他盯著鏡子裡頭的自己,腦子裡再度浮現起溫以凡剛剛說的話。

每一個字都像是利刃,往他身上的每一個角落刺著。

潛伏在骨子裡的暴戾在此刻完全掩蓋不住。

――「我當時也不知道怎麼辦,沒有人幫我。」

――「桑延,沒有一個人站在我這邊。」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輕閉了下眼。

……

坐到桌前,溫以凡慢吞吞地咬著飯,感覺桑延這次洗澡比以往都要久一些。她時不時往浴室地方向看,又回想起剛剛兩人的對話。

後知後覺地擔心起來,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他的心情。

溫以凡在飛機上吃了些,此時其實不太餓。

沒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溫以凡把飯盒收拾好,爬回床上百無聊賴地玩了會兒手機。

過了好片刻,桑延也從浴室里出來了。他的腦袋上搭著條毛巾,頭髮濕漉漉的,發梢還滴著水,一出來便往她的方向掃了眼:「吃飽了?」

溫以凡抬眼,注意著他的表情:「吃飽了。」

桑延嗯了聲,拿上手機,坐到她旁邊。

溫以凡還趴在床上,又觀察了好一會兒他的模樣,確認他沒什麼不妥後,才稍稍鬆了口氣,默默地收回視線。

她繼續刷著微博,主動問:「那你明天要不要去找只只?」

桑延語氣隨意:「再看吧,我已經跟那小鬼說回南蕪了。」

他這模樣顯得有些無所謂,跟還沒來宜荷之前的對比格外強烈。溫以凡覺得有些奇怪,但很快又得出了個結論:「只只跟段嘉許在一塊,你是不是還挺放心的?」

「是。」想到這事兒,桑延皮笑肉不笑道,「那畜生確實會照顧孩子,對那小鬼比我這親哥還勞心勞力,讓我真自愧不如。」

「……」溫以凡懵了,「你怎麼這麼喊人。」

桑延低著眼看手機,恰好看到前不久段嘉許發來的慰問。

段嘉許:【沒出什麼事吧?】

「敢做就得敢擔,」桑延看著似乎沒覺得有什麼問題,邊回著消息,邊說,「他現在乾的就是畜生事兒,懂?」

溫以凡沒忍住說:「這不是挺順其自然的事嗎?」

「溫霜降,你知道這畜生認識我妹的時候,她才多大么。」桑延看向她,像是想找認同感一樣,說話的語速很慢,「就一小學生,十歲不到。」

溫以凡沒被他帶進去,算著兩人的年齡:「只只十歲的時候,你上大學了嗎?」

桑延語氣涼涼:「沒差多少。」

他這模樣似乎還很不痛快,溫以凡沒再繼續提。她往他手機屏幕上掃了眼,正好瞧見他正打開著支付寶,看著像是要給誰轉賬。

溫以凡瞬間明白過來:「你給只只轉生活費嗎?」

「那小鬼胳膊肘重度往外拐,現在胳膊已經折了。」桑延懶洋洋道,「我懶得管她,只能給她多點錢上醫院看看病。」

「……」

溫以凡覺得他這個模樣有點好笑。

她半趴在床上,盯著他的臉看。

沒多久,溫以凡突然注意到不對勁的地方。剛在外邊沒看清,室內光線一亮,加上他洗完澡後膚色又白了些,一切瞬間都看得清晰了起來。

她立刻坐了起來,盯著他的右眼角,抬手碰了碰:「你這邊眼角怎麼破皮了。」

聞言,桑延忽地想起了什麼:「噢。」

溫以凡耐心問:「怎麼弄的?」

桑延直白道:「段嘉許打的。」

「……」溫以凡沒反應過來,「他為什麼打你?」

「不知道,」桑延頓了下,慢騰騰地說,「他那人脾氣不太行。」

想到他剛剛一口一個畜生的,而且又突如其來地要回南蕪,溫以凡也沒太信他這話。她看向他,遲疑地給出了個猜測:「你跟他打架了?」

桑延側頭看她:「沒。」

「那,」溫以凡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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