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原智和劍

外島人總是劫掠六大公國的海岸線。瞻遠皇室的創建人,事實上不過是個厭倦海洋生活的劫匪。征取者的船員以壓倒性的攻勢,戰勝了這個位於公鹿河口的木頭堡壘的原始建立者,並且將堡壘據為已有。幾個世代之後,公鹿堡的黑色石牆取代了木頭堡壘,來自外島的劫匪就成了居民和君主。

貿易、劫掠和海盜行為一直都同時存在於六大公國和外島之間,但紅船劫掠改變了這惱人卻有利可圖的交流,有些人把這些歸因於一位在外島掌權劫掠的殘忍和毀滅也是前所未見的。並且信奉一種復仇血腥之宗教的兇猛領袖。他最殘暴的追隨者就成了紅船上的劫匪和船員,其他從未在一個領袖之下團結一致的外島人,也被迫宣誓效忠於他,而那些拒絕他的人和他們的家人則深受冶煉的威脅。他和他的劫匪把他們邪惡的仇恨帶到六大公國的海岸。如果他除了殺戮、姦淫和破壞之外還有其他意圖,他也從未顯現出來。他的名字是科伯·羅貝。

「我不明白您為何拒絕我。」我生硬地說著。

惟真停下他在龍身上那永無止盡的劈砍。我期望他會轉身面對我,他卻只是把身子蹲低,抹去岩石碎屑和灰塵。對他所達成的進度我簡直難以置信。龍身上整條帶爪的右腳現在棲息在石頭上。沒錯,它欠缺龍身上其他部分的精緻細節,但腿本身現在卻完工了。惟真用手小心包覆著它其中一隻腳趾的末端,耐心且一動也不動地坐在他的作品旁邊。我看不到他的手有任何動作,但我感覺精技在運作。如果我真的朝它探尋,我就能感覺到石頭在細微的分裂中一片片剝落。看來龍似乎真的一直隱藏在石頭裡,而惟真的任務就是一片鱗接著一片鱗地揭露它。

「蜚滋,停下來。」我聽得出他語氣中的煩擾。因我和他分享精技而煩擾,也因我讓他從工作中分心而煩擾。

「讓我幫您。」我再度請求。這工作的某種東西吸引著我。在此之前,當惟真一直用他的劍刮著石頭時,這條龍看來總像個絕妙的石雕傑作,此刻它卻在惟真和水壺嬸的力量之下閃耀著精技光芒。它非常吸引人,猶如透過樹林瞥見閃亮的小溪般吸引目光,或者像剛烤好的麵包香味般喚起飢餓。我渴望將雙手放上去,幫忙雕琢這強而有力的動物。他們工作的景象喚起了我的精技饑渴,是我前所未有的感覺。「我和您的精技連結遠超過任何人。我在盧睿史號戰艦上划槳的那些日子裡,您說我就是您的精技小組,那麼您為何在我能幫忙、而您也非常需要幫助的現在把我趕走呢?」

惟真嘆著氣,接著,把重心放在腳踝上向後傾身。龍的腳趾還沒完成,但我現在看得到上頭模糊的鱗片輪廓和極度彎曲的爪子前端。我感覺得到爪子會是什麼樣子,就像鷹爪般有條痕。我渴望伸手在石頭上向前刻划出那些線條。

「別再想它。」惟真堅持道,「蜚滋,蜚滋。看著我。聽我說,你還記得我第一次從你身上汲取力量嗎?」

我記得。我當時昏倒了。「我現在比較了解自己的力量了。」我回答。

他忽略那句話:「當你告訴我你是一位吾王子民時,你並不知道自己給了我什麼。我當時以為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才接受了你的說法,但實際上你並不知道。我現在坦白告訴你,此刻你並不知道自己在請求我什麼,我卻知道自己在拒絕你什麼,如此而已。」

「但是惟真……」

「這件事,惟真國王不想再聽到任何異議,蜚滋駿騎。」他從前很少像現在這樣和我劃清界限。

我吸了口氣,拒絕讓我的挫折變成憤怒。他又小心地把他的手放在龍的腳趾上。我聆聽水壺嬸拿鑿子在石頭上鑿出龍尾巴的叩叩聲片刻,只見她一邊唱著某首古老的情歌,一邊工作。

「國王陛下,如果您能告訴我,對於幫助您我有什麼還不知道的地方,那麼我就能替自己決定,也許,如果……」

「這不是你的決定,小子。如果你真的想幫忙,就去找些大樹枝來做個掃把,把岩石碎屑和灰塵掃開。跪在這些東西上面可真難受。」

「我寧願能真正幫助您。」我一邊轉身,一邊悲傷地咕噥著。

「蜚滋駿騎!」我從小到大可從未聽過惟真這麼尖銳的語氣。我帶著畏懼轉身看著他。

「你逾越自己的身份了。」他直言無諱地告訴我,「我的王后保持火焰持續燃燒照明,還幫我磨尖鑿子。難道你認為這種工作太低賤配不上你嗎?」

在這種時候,簡短的回答最足夠:「不,陛下。」

「那麼你就得幫我做一枝掃把,明天再做。現在,儘管我討厭這麼說,我們都應該休息,至少休息一段時間。」他緩慢地站起來,搖晃著,然後讓自己站穩。他充滿深情地將一隻銀色的手放在龍巨大的肩膀上。「清晨開工。」他許下承諾。

我原本以為他會開口叫水壺嬸休息,但她早已站著伸展四肢。精技連結,我心想,再也不需要話語。但是,話語是留給他的王后的。他繞過他的龍走到珂翠肯身邊,她靠近一團火坐著,正在磨利一把鑿子,而磨鑿子時所產生的尖銳銼磨聲,掩蓋了我們走近她的輕柔腳步聲。有一段時間,惟真就這麼低頭注視他的王后蹲著做這活兒。「我的夫人,我們是否該休息一下?」他悄聲問她。

她轉過頭來,用一隻沾滿灰屑的手將散亂的頭髮從眼前撥開。「如您所願,我的丈夫。」她回答,儘可能在語氣中隱藏她所有的痛苦。

「我不累,國王陛下。如果您願意,我會繼續工作。」水壺嬸歡喜的聲音幾乎是刺耳的。我注意到珂翠肯根本沒回頭看她。惟真只說:「有時候,在你累了之前就先休息比較好。如果我們在天黑時睡覺,在白天時就能將工作做得更好。」

珂翠肯彷彿遭到批評般退避著。「我的丈夫,如果您希望的話,我能讓火焰燃燒得更旺。」她謹慎地說道。

「不。我想休息,有你在我身旁。如果你願意的話,我的夫人。」

這不過是他僅存的愛意,她卻抓住它。「我願意,我的丈夫。」看見她僅以此而感到滿足,真令我難過。

她並不滿足,蜚滋,我也並非察覺不出她的痛苦。我給她我能給的。給她那對我而言是安全的東西。

國王仍如此輕易地覺察我的心思。等我緩和情緒之後,我向他們道了晚安,然後走向帳篷。當我們接近時,夜眼起身伸展四肢和打呵欠。

你去狩獵了嗎?

還剩這些肉,我為何還需要狩獵?我注意到豬骨在它身邊滾落一地,只見它又躺回它們之中,鼻子碰著尾巴,和任何一匹狼一樣滿足。此刻我突然對它的滿足感到羨慕。

椋音坐在帳篷外的營火邊看守,豎琴就擱在她的大腿上。我走過她身邊對她點點頭,然後停下來凝視她的豎琴,她帶著微笑把它舉起來讓我檢視。

弄臣超越了他自己的能力。豎琴上面沒有鍍金或花邊裝飾,也沒有一般人所說能讓豎琴出類拔萃的象牙或黑檀鑲嵌物;只有弧木絲綢般的亮光,精細的雕刻凸顯了木頭最細緻的紋理。我看著它,真想觸摸它並握著它。這木製品吸引著雙手去撫觸它。火光在它上面舞動著。

水壺嬸也停下來凝視,緊抿她的雙唇。「膽大妄為。這總有一天會要了他的命。」她預言道,然後在我之前進入帳篷。

儘管我之前打了好一陣子的盹,但我幾乎一躺下來就沉沉睡去。我睡了不久就聽見外面一陣鬼鬼祟祟的聲響,於是用原智朝它探尋。有四個人。不,一共五個人,輕輕地朝山丘上的小木屋移動。我僅知道他們像獵人般偷偷摸摸地到來,其他的就不清楚了。在陰暗房裡的某處,博瑞屈無聲無息地坐了起來,然後赤著腳站起來橫越小木屋到莫莉的床邊。他跪在床旁,然後輕輕碰她的手臂。

「博瑞屈?」她在說出他的名字時醒過來,接著驚訝地等待。

「別出聲,」他呼吸著,「起來。穿上鞋子,把蕁麻裹好,別驚醒她。有人在外面,我認為他們對我們不懷好意。」

我為她感到驕傲。她沒有多問便立刻坐了起來,直接把洋裝套在睡衣上,然後把雙腳伸進鞋子里。她把蕁麻周身的被褥摺起來,直到蕁麻看起來比一捆毛毯還厚實。這嬰孩沒有醒來。

在此同時,博瑞屈已穿上靴子,也拿了一把短劍。他示意莫莉走向關上的百葉窗。「如果我叫你走,你就帶蕁麻爬窗離開。但是等我說了才走。我想他們一共有五個人。」

莫莉在火光中點點頭,然後拔出她的腰刀,站在她的孩子和危險之間。

博瑞屈站在門邊。當他們寂靜地等待攻擊者來到時,這一整夜似乎就這麼過去了。

門閂已拴上了,但這對如此老舊的門來說卻沒什麼意義。博瑞屈讓他們撞了兩次門,然後當門即將被撞開時,他把門閂踢開,以致於當他們又一次猛撞時,門忽然大開。兩個人跌跌撞撞地進來,因此而大為吃驚。頭一個人跌倒在地,另一個則倒在第一個人身上,博瑞屈在第三個人進門之前已用劍刺傷了這兩個人。

第三個人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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