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精靈樹皮

有一些古老的「白色預言」跟催化劑的背叛有關。白色科倫提到這個事件,「他的愛背叛他,而他的愛也受到背叛」。白色蓋特這位較鮮為人知的文書和先知,對此敘述得更加詳細。「催化劑把心揭露給一位他所信任的人。催化劑完全信賴此人,最後卻被這份信賴背叛。催化劑的孩子被一位愛和忠誠都無需置疑的人送到他敵人手中」。其他的預言比較隱諱,但每一則的結論都是,催化劑遭到他絕對信任的人所背叛。

隔天一早,當我們享用烘烤過的兔肉後,珂翠肯和我又開始查閱她的地圖。我們對地圖都很熟悉,幾乎不怎麼需要它來指引,但它是我們討論事情時,放在我們之間讓我們指著的東西。珂翠肯在這破損的捲軸上勾勒出一條褪色的線。「我們得回到石頭圓圈裡的柱子,然後沿著精技之路朝它後面走一點,我相信就會到達我們最後的目的地。」

「我不想再走上那條路,」我誠實地告訴她,「走在它旁邊令我緊張,但我想這是沒什麼補救方式的。」

「我想不出有什麼方法可以幫你。」

她太全神貫注,以致對我沒有太多同情。我注視這名女子。曾經閃耀的金髮現在是一條短而凌亂的辮子,寒風侵蝕了她的臉,使她的嘴唇龜裂,還在她的眼角和嘴角刻划出細紋,更別說她額頭上和兩眼間因憂慮而產生的皺紋,她的衣服也因旅途而沾污破損。六大公國王后的穿著甚至連商業灘女僕的標準都達不到。我忽然想對她伸出手,卻不知該怎麼做,所以我只是說:「我們會走到那裡,也會找到惟真。」

她抬頭看著我的雙眼,試著把信心放進她的眼神和聲音中,然後說道:「是的,我們會的。」然而我只感覺到她的勇氣。

我們經常拆卸和移動我們的帳篷,這已成了不假思索的動作。我們像一個整體般移動,就像一隻單獨的動物。猶如一個精技小組,我自顧自地想著。

像個狼群,夜眼糾正我。它過來用頭抵著我的頭,我停下來徹底地搔搔它的耳朵和喉嚨。它閉上眼睛愉快地垂下耳朵。如果你的伴侶要你送我走,我會很想念這個。

我不會讓那情況發生。

你相信她會要你選擇。

我拒絕現在去想它。

啊!它側身倒下,然後滾動身子讓背貼著地面,這樣我就能搔搔它的肚皮。它露出牙齒顯現狼一般的微笑。你活在當下,拒絕去想可能會發生什麼事。但我發現自己還可以再多想一點,除非想不出來事情會變成什麼樣子。這些時光對我來說是很好的,我的兄弟。和別人一同生活和狩獵,還有分享肉。但是哭哭啼啼的母狼昨晚說得對,狼群的組成需要小狼,還有你的小狼……

我現在無法去想那個。我必須只想著我今天該怎麼做才能存活,還有那些我回家之前所該做的所有事情。

「蜚滋?你還好嗎?」

這是椋音,她走過來挽著我的手臂,輕輕搖了一下。我注視她,從我的困惑思緒中清醒。哭哭啼啼的母狼。我試著不笑出來:「我很好。我和夜眼在一起。」

「哦。」她低頭瞥著狼兒,我看著她又掙扎地試著理解我們所分享的東西,然後她聳聳肩不去想。「準備離開了嗎?」

「如果其他人都準備好的話。」

「他們似乎都準備好了。」

她去幫珂翠肯替最後一隻傑帕裝載好物品。我四處望望尋找弄臣,看到他沉默出神地坐在他的背包上,雙手輕輕擱在其中一隻石龍上面。我輕輕走到他身後。「你還好嗎?」我悄聲問道。

他沒有被我嚇到,只是轉頭用蒼白的眼神看著我的雙眼。他臉上布滿失落的思念神情,完全沒有平日的敏銳機智。「蜚滋,你曾經感覺自己想起了某件事情,但當你探索它時,卻什麼都想不來嗎?」

「有時候,」我說,「我想每個人都會這樣。」

「不,這不一樣,」他平靜地堅持道,「自從我前天站在那塊石頭上起,接著忽然瞥見這裡的古老世界……我就一直有奇妙的模糊記憶,就像它,」他溫柔地輕撫龍的頭,彷彿情人的愛撫般觸摸爬蟲類的楔形頭部。「我幾乎記得自己認識它。」他忽然用請求的眼神注視我。「你當時看到了什麼?」

我稍微聳聳肩:「它像個市集廣場,到處都是商店,人們不斷來往做生意,是忙碌的一天。」

「你看到了我嗎?」他非常悄聲地問道。

「我不確定。」我忽然感覺談論此事令我非常不安。「你當時所在之處,有另外一個人。她在某方面有點像你。她沒什麼膚色,行為舉止嘛,我想,就像個宮廷弄臣。你提到她的皇冠,雕刻得像公雞頭和尾巴。」

「我說了嗎?蜚滋,我幾乎想不起來我看到之後說了些什麼。我只能想起這感覺,和它是多麼快便消逝。我短暫地連接到每一件事情,所有事情的一部分。這感覺很奇妙,就像感覺澎湃的愛情或瞥見美麗無暇的東西或……」他掙扎地想著要如何描述這感覺。

「精技就像那樣,」我輕聲告訴他,「你感覺到的是它的拉力。這是精技使用者必須持續抵抗的東西,以免被它捲走。」

「所以那就是技傳。」他自言自語。

「當你第一次走出它時,你欣喜若狂。你提到你會引見某個人的龍,這沒什麼意義。讓我想想。瑞爾德之龍,還有他曾答應你要讓你乘龍飛翔。」

「噢,我昨晚的夢。瑞爾德。那是你的名字。」他一邊說,一邊輕撫雕像的頭。當他這麼做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我對這雕像的原智知覺澎湃了起來,夜眼也跳過來我身邊,背上的每一根毛都豎了起來。我知道自己頸背的汗毛也豎起來了,而我退縮著,預期雕像會忽然動起來。弄臣用納悶的眼神看我們。「怎麼了?」

「這雕像對我們來說似乎是活的,對夜眼和我而言。當你提到那個名字時,它幾乎要動起來似的。」

「瑞爾德。」弄臣試驗性地重複說著這個名字。我在他說的時候喘過氣來,卻感覺不到有反應。他瞥著我,我搖了搖頭。「只是石頭,蜚滋。冰冷和美麗的石頭。我想或許你是神經緊張。」他和善地挽起我的手臂,我們離開雕像回到逐漸消失的小徑。除了水壺嬸,其他人已經走出我們的視線。她倚在拐杖上,回頭怒視著我們,我也直覺地加快腳步。當我們來到她身邊時,她挽起我的另一隻手臂,然後威嚴地對弄臣揮手要他走到我們前面。我們跟隨他,但步伐較緩慢。當他在前方離我們有一段距離時,她用力抓住我的手臂捏著,然後問:「怎樣了?」

我茫然地注視她,然後:「我還沒解出來。」我對她道歉。

「我看得出來。」她嚴厲地告訴我,然後抿了抿嘴,對我皺皺眉頭,幾乎要說話了,接著迅速地顧自搖搖頭,並沒有放開我的手臂。

那天大多的時間裡,當我沉默地走在她身邊時,我都在思索著那道棋局的謎題。

我想沒有一件事情像一個人亟欲走到某處,卻得順原路折返那般使人厭煩。既然我們不再沿著青草叢生且幾乎看不到的古老道路走,我們就沿著自己走過的路徑,穿越多沼澤的森林回到山丘,腳步比我們初抵該處時還快。隨著季節變換,日光持續的時間較長,珂翠肯就促使我們行進至接近黃昏。因此當我們在那天晚上紮營時,我們發現自己離黑石廣場只有一座山丘之隔。我想珂翠肯是為了我才選擇在這古老的道路再紮營一晚。除非必要,否則我最好睡離那道十字路口愈遠愈好。

我們該狩獵嗎?夜眼在我們的棲身處架設好之後馬上問道。

「我要去打獵。」我對其他人宣布。水壺嬸不贊同地抬頭瞥著我。

「最好離精技之路遠遠地。」她警告我。

弄臣站了起來,讓我感到驚訝:「我和他們一起走,如果狼兒不介意的話。」

歡迎沒有氣味的人。

「歡迎你和我們同行,但你確定自己體力夠嗎?」

「如果我累了,我會回來的。」弄臣解釋道。

當我們邁入天色漸黑的黃昏時,珂翠肯正鑽研她的地圖,水壺嬸則在看守。「別去太久,不然我會去找你。」她在我離開時警告我,「還有離精技之路遠遠地。」她重複。

在樹林上方某處,滿月掛在天空。月光緩緩地蜿蜒而下,銀色的光芒穿越長出新葉的樹枝照亮我們的路。有一段時間我們只是穿越令人愉快的空曠樹林一同行進,狼兒的知覺增補我的知覺。這夜因生長中東西的氣味和小青蛙及夜間昆蟲的叫聲而生氣蓬勃,夜裡的空氣比白天的空氣更清新。我們發現一條狩獵小徑,就沿著路走。弄臣和我們保持一樣的行進速度,不說一句話。我深深地呼吸,然後把氣嘆出來。姑且不論別的,我聽到自己說,這真好。

是的,這很好。我會想念它的。

我知道它在想椋音昨晚對我說的話。讓我們別想可能永不會來的明日,只要狩獵就好。我提議,而我們也這麼照做。弄臣和我走在小徑上,狼兒則轉向穿越樹林,把獵物嚇到我們這裡。我們順著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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