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精技小組

圍繞著古靈的巨大謎團,有一部分是因為我們所擁有的少數關於他們的肖像,彼此間僅有少許相似處。這是真的,不但是複製自古老作品的織錦掛毯和捲軸可能因此有誤,從睿智國王時期倖存下來的少數古靈肖像亦然。有些肖像和傳說中的龍外表神似,有著翅膀、爪子、鱗狀皮膚和巨大的體積,其他的卻沒有。至少在一幅織錦掛毯上,對古靈的描繪和人類相似,但有金色皮膚和極高大的身材。這些肖像中,那仁慈之民族的肢臂數目甚至彼此不相符。它們可能多至四條腿和一對翅膀,或者根本沒有翅膀,和人類一樣用兩條腿走路。

有理論說,關於古靈的文字記載之所以如此稀少,是因為有關他們的知識在當時被視為是普通常識。就像沒有人會覺得有必要創作一卷關於馬匹是什麼、馬匹有哪些最基本特質的捲軸一般,因為那沒有什麼意義,也因此,當時並沒有人會認為古靈有一天將成為傳奇之物。這在某個程度來說挺有道理的。然而,一個人只需審視所有把馬描繪成日常生活之物的捲軸和織錦掛毯就可找到這說法的破綻。如果古靈曾被如此接受為生活的一部分,他們肯定會更常被描繪出來。

在經過非常困惑的一兩個小時之後,我發現自己回到了圓頂帳篷,和其他人在一起。夜晚似乎寒冷多了,因為我在城裡度過了幾乎是溫暖的一天。我們在帳篷里蜷縮在毛毯中。他們告訴我,我在前一晚從峭壁邊緣消失,我則告訴他們我在城裡遇到的一景一物。每個人都對此存疑,我也因為自己的失蹤引起他們極大的痛苦而覺得既感動又內疚。椋音顯然哭過,水壺嬸和珂翠肯則一臉沒睡覺的倦容。弄臣最糟糕了,既蒼白又沉默,雙手還微微顫抖。水壺嬸煮了一頓比我們通常食量多兩倍的晚餐,除了弄臣之外所有的人都飽餐一頓。當其他人在火盆周圍坐成一圈聽我的故事時,他已經蜷縮在他的毛毯里,狼兒偎依在他身邊。他看起來完全虛脫了。

當我第三次說完我的冒險事迹之後,水壺嬸語意含糊地評論:「嗯,感謝艾達,你在被帶走之前就服用了精靈樹皮,否則絕不會還有理智殘存。」

「你說『被帶走』?」我立刻追問。

她對我沉下臉。「你知道我的意思。」她環視盯著她看的眾人,「經由路標或那個管他叫什麼的東西就是了。它們一定脫離不了關係。」她的話讓大家沉默下來。「對我來說很明顯就是了,如此而已。他在一個路標離開我們,抵達那兒的一個路標,並且經由原路回來。」

「但是它們為什麼不帶走其他人?」我提出抗議。

「因為你是我們之中唯一一個對精技敏感的人。」她指出。

「那麼,它們也經由精技淬鍊而成嗎?」我直率地問她。

她看著我的眼神。「我在白天時注視路標。它由黑石劈成,有著閃亮的水晶粗線,就像你所描述的城牆。你觸摸了這兩個路標嗎?」

我沉默片刻思考著:「我相信我有。」

她聳聳肩:「你看,這就是了。一個有精技滲透之物能保留其製作者的意願。那些路標是為能夠掌握它們的那些人豎立的,使得旅途更加容易。」

「我從未聽說過這種事情。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只是根據對我來說顯而易見之處推測,」她固執地說,「而且那就是我要說的。我要去睡了,我可累壞了。我們花了一整晚和大半個白天找你和擔心你,根本沒休息,且那匹狼還不停地嗥叫。」

嗥叫?

我在呼喚你,你卻沒回答。

我沒聽見你,否則我就會試。

我開始害怕,兄弟。有種力量在拉扯你,把你帶到我無法跟隨的地方,對我的心關閉你的心。此刻,在這裡,是我最接近被狼群接受的時候。但如果我失去你,就連帶會失去它。

你不會失去我。我對它保證,卻懷疑自己能否信守這承諾。「蜚滋?」珂翠肯輕聲問道。

「我在這裡。」我讓她安心。

「讓我們看看你謄下來的地圖。」

我把它拿出來,她也取出她自己的地圖,我們比較兩者。很難發現有任何相似之處,但地圖的比例不同。我們最後認定我謄下來的地圖和珂翠肯的地圖上所繪的一部分道路相似。「這個地方,」我指著她地圖上一個標示出來的目的地,「看來就是這城市。如果就像那樣,那麼這個就符合這個,還有這個也符合這個。」

惟真帶上路的是這張比較古老且褪色的地圖抄本。在那張地圖上,我現在認為是精技之路的那條路有標示出來,但奇怪的是,它是一條忽然起於群山且突兀地終於三個不同目的地之路。那些終點的重要性曾經一度被標示在地圖上,但那些標示已經褪色成漆黑的污斑。我們現在有我在城裡謄下來的地圖,那三個終點也在上面,其中一個就是這城市本身,另外兩個現在就成了我們所要關注的。

珂翠肯仔細看著我從城市地圖謄下來的象形符號。「我曾見過這種標示,」她憂慮地承認,「再也沒有人能真正看懂。但還有少數是大家所知道的。人們多半會在奇怪的地方遇到它們。在群山中的幾個地方,有些浮雕的石頭上就有這種標示。有些石頭就在大峽谷橋的西端。沒有人知道它們是何時雕刻的,或者為了什麼而雕刻。有些被認為是標出墳墓地點,其他人卻說它們標示出土地的疆界。」

「您有看得懂的象形符號嗎?」我問她。

「有一些。它們被使用在遊戲中。有些比其他的還有力……」她的聲音在仔細審視我的潦草描繪時淡去。「沒有一條和我所知的完全相符,」她終於說了,語氣充滿了深沉的失望,「這個很像『石頭』上的,但其他的我可從未見過。」

「嗯,它就是標示於此的其中之一。」我試著讓自己的語氣興高采烈。「石頭」對我來說可沒有傳達出任何意義。「它看來最接近我們所在之處。我們接下來該去那裡嗎?」

「我倒想看看這城市,」弄臣輕聲說道,「我也想見見那條龍。」

我緩緩點頭:「那確實值得一見。那兒可有學問了,但願我們有時間查明真相。要不是我的腦袋裡總是有惟真的『過來我這裡,過來我這裡』,我想我會更好奇地想探索。」我沒對他們提到我夢見了莫莉和切德。那些是個人隱私,就像我渴望回家和她團聚一樣。

「你毫無疑問會如此。」水壺嬸同意道,「那樣也無疑會給你自己惹上更多麻煩。我在想,他這麼束縛你是否是為了把你留在路上,保護你不致分心?」

若非弄臣又輕聲重複,我本想再度質疑她。「我倒想看看這城市。」

「我們現在要睡了,明兒個天一亮就起床趕路。我想到惟真在蜚滋駿騎之前造訪那裡,就振奮了起來,儘管滿心不祥的預感。我們必須趕緊到他那裡,我可不能再忍受夜夜納悶他為何都不回來。」

「催化劑來啰,點肉身成石,點石化成肉身。他的點觸能喚醒土地之龍,也將使沉睡的城市顫抖地蘇醒過來。催化劑來啰!」弄臣的聲音如夢似幻。

「白色達米的著作,」水壺嬸虔誠地補充道。她注視著我,稍後就惱怒了:「百年來的著作和預言,就全都因你而終結?」

「不是我的錯。」我空洞地說道。我已經鑽進自己的毛毯里,渴望地想著我曾擁有那幾近溫暖的一天。風正吹著,我感覺冷到骨子裡去了。

正當我昏昏欲睡時,弄臣伸出一隻溫暖的手過來拍拍我的臉。「還好你仍活著。」他喃喃說道。

「謝謝你。」我說道,然後提起精神想著水壺嬸的棋盤和棋子,努力在這夜維持自我的心智。我才剛開始思索這問題,就忽然坐起來驚呼,「你的手是熱的!弄臣!你的手是熱的!」

「去睡吧!」椋音用煩擾的語氣斥責我。

我忽略她。我從弄臣的臉上拉下毛毯並觸摸他的臉頰。他的雙眼緩緩睜開。「你很熱,」我告訴他,「你還好嗎?」

「我不覺得熱,」他悲慘地告知我,「我感覺冷,而且非常疲倦。」

我開始匆忙地在火盆中生火,我身旁的其他人也動了起來。在帳篷另一邊的椋音坐起來透過一片黑暗凝視我。

「弄臣從未如此發熱過。」我告訴他們,試著讓他們了解我的急迫,「當你觸摸他的皮膚時,總是涼涼的。現在他是熱的。」

「是嗎?」椋音用微妙的嘲諷語氣問道。

「他生病了嗎?」水壺嬸疲倦地問道。

「我不知道。我這輩子從來都不知道他生過病。」

「我很少生病,」弄臣平靜地糾正我,「但這是我以前就預見的發燒。躺下來睡吧,蜚滋。我不會有事的。我想到了早上燒就會退了。」

「不管是否如此,我們明早都得踏上旅程。」珂翠肯毫不寬容地說道,「我們已經因為在此逗留而損失一天了。」

「損失一天?」我幾乎是憤怒地驚呼著,「獲得一張地圖,或者得到一張地圖的更多細節,還知道惟真曾到城裡。對我而言,我不懷疑他和我一樣到過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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