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精技之路

魔法的真正來源是什麼?這是與生俱來的,猶如有些狗兒生來就跟隨一種氣味,其他狗兒卻最擅長牧羊那樣嗎?或者這是個可用決心學習而獲得的東西?還是魔法本來就存在於這世上的石頭、水和土壤之中,所以一個孩子在飲水和呼吸時便吸取了這些能力?我提出這些問題,對於如何找出答案卻毫無概念。如果我們知道來源,那麼一個渴望成為一名擁有強大法力的巫師的人就能如願嗎?一個人能培育孩子熟習魔法,猶如培育一匹馬的力量或速度嗎?或者挑選一名嬰孩,在這孩子能說話前就開始教導他?還是能將房屋建築在最富有魔法的土地上好汲取它?這些問題如此令我恐懼,讓我幾乎不想去追尋這個答案,但如果我不這麼做,別人就會。

我們在中午過後不久就來到地圖上標示的寬廣小路,原先的狹窄小徑彷彿溪流注入河流般與小路會合,我們得在這條路上走上幾天。有時這條路帶領我們經過隱藏在群山臂膀中的小村莊,珂翠肯卻催促我們儘快通過別停下來。我們也遇到其他旅人,珂翠肯親切地和他們打招呼,卻毅然忽略所有的交談。如果有任何人認出她是伊尤的女兒,他們都沒表現出來。終於有一天我們整天都沒瞥見半個旅人,更別提村莊和小屋。小路越來越狹窄,唯一的痕迹都是以往留下來的,而且因被新雪所覆蓋而變得很模糊。當我們隔天出發在路上前進時,路面很快就縮窄成樹林間的朦朧小徑。有好幾次珂翠肯停下來尋找方向,有一次還讓我們退回原路,然後朝新的方向行進。無論她是跟隨什麼指標前進,對我來說都太難以捉摸了。

我們那天晚上紮營時,她又拿出地圖研讀。我感覺到她的不確定,於是走過去坐在她身邊,不發問也不提供意見,只是和她一同注視地圖上幾乎模糊不清的標示。最後她抬起頭看我。

「我想我們在這裡,」只見她指著我們走的這條貿易道路的盡頭給我看。「在我們北邊的某處就能找到這另外一條路。我原本希望這兩條路之間會有古老的通道連結。我本來認為這條古老的道路或許連接著一條早已遭人遺忘的路。但是現在……」她嘆了口氣,「明天,我想我們就大膽摸索走上這條路,希望好運能協助我們。」

沒有一個人因為她的話而感到心安。

不過我們隔天仍持續以穩定的速度朝北前進,穿越似乎從沒被斧頭碰過的森林。樹枝在我們頭頂上方高高地錯綜糾纏,世世代代累積的樹葉和針葉則深埋在滲入森林地面層層起伏的積雪裡。對我的原智感知來說,這些樹木擁有幾乎像動物般幽靈似的生命,彷彿它們單憑樹齡就獲得某種知覺。但那是一種對廣大世界中的光線、濕氣、土壤及空氣的知覺。它們根本無視我們的通過,到了下午我感覺對它們而言,自己甚至連一隻螞蟻都不如,我從未想過會遭到一棵樹蔑視。

當我們一小時接著一小時前進時,我確定自己不是唯一懷疑我們完全迷路的人。這麼古老的森林可能在上一個時代就吞沒了一條路,樹根會頂起道路的大卵石,樹葉和針葉會覆蓋在上面,而我們所尋找的路可能早已不存在了,僅是古老地圖上的一條線。

總是在我們前方來回走動的狼兒最先提出來。

我一點兒也不喜歡這樣。它宣布。

「這條路是那個方向。」我對走在前面的珂翠肯喊著,我微弱的聲音彷彿廣大廳堂中蒼蠅的嗡嗡聲。當她聽見我的話而回頭時,我吃了一驚,只見她朝我伸出去指著的手聳聳肩,然後帶領載貨的動物朝更西的方向走。我們繼續走了一陣子,直到我看到如箭般筆直的裂縫穿越我們前方的樹叢。一道亮光穿過那兒的森林,珂翠肯於是帶領載貨的動物走到了寬廣的路面上。

這到底是怎麼了?

它抖動全身,彷彿要甩掉毛上的水珠一般。人的氣息太重了,就像一團火要把肉煮熟一樣。

我不懂。

它收起耳朵。就像一股強大的力量被迫縮小和屈從於人的意志力。火焰總是設法避免遭撲滅,這條路也是如此。

它的回答對我來說毫無意義。接著,我們走到這條路上,而我看著珂翠肯和傑帕們走在我前面。這條寬廣的道路筆直地穿越樹林,它的路面比森林的地面還低,彷彿小孩子在沙地上拖著一根棍子留下的一道痕迹。森林裡的樹沿著它生長並且在它上方伸展如拱頂,但沒有一棵樹的樹根伸擠到路面上,也沒有任何樹苗自路面上長出來。覆蓋在地上的積雪毫無污點,連鳥兒的爪印都沒有,甚至看不出有一條積雪覆蓋的古老小路。自從冬雪後就沒有人踏上這條路,我也沒見到任何與它交會的狩獵小徑。

我走到路面上。

這感覺像踏上蔓延的蛛網表面,像有一塊冰滑落背脊,像身處戶外冰冷的寒風中後一腳踏進炎熱的廚房。抓住我的是一股強烈的肢體感覺,尖銳得像是有人掐住我一般,卻又像潮濕或乾燥一般無法形容。我雙腳生根似的釘牢在原地,但其他人卻沒察覺到這感受,只是紛紛從森林邊緣跳到路面上。椋音唯一自言自語的評論是,至少這裡的積雪較淺,比較好走。她甚至沒問自己為什麼這條路上的積雪會比較淺,只是匆忙地跟在一長列的傑帕後面。我仍站在路上,張望著四周,水壺嬸在幾分鐘後走出樹林踏上路面。她也停了下來。有那麼片刻,她似乎十分震驚,口中還喃喃說著些什麼。

「您是說這條路是由精技淬鍊而成的?」我詰問她。

她突然看著我,彷彿先前毫無察覺我就站在她正前方。只見她怒視著我,有一會兒沒說話。「我說『輕易碎爛』!」她如此宣稱,「我在跳下來時差點扭到足踝。這些登山靴子也沒比襪子硬。」她轉離我,艱難地跟上其他人。我也就跟著她。因著某種原因,我感覺自己彷彿正涉水而行,只是沒有水的阻力。這是個難以描述的感覺,彷彿在我周圍有種向上流動的東西,用它的氣流催趕著我。

它在尋找逃脫封鎖的方式。狼兒又酸酸地說道。我抬頭看見它在我身邊小跑步,卻不在平坦的路面上,而是在森林的邊緣。你和我一起走在這裡比較好。

我思索著。我感覺挺好的,走在這裡比較容易也比較平坦。

沒錯,火讓你感覺比較溫暖,直到它燒著你。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和水壺嬸走在一起。經過數日在狹路上排成一列行進之後,這麼走確實比較容易,而且也有人陪伴。我們在接下來的午後都走在古老的道路上,路面不斷向上升高,卻總是蜿蜒在山丘表面,路途也不致太過陡峭,只有偶爾從樹上掉落的枯枝弄髒路上平坦的積雪,這些枯枝多半也都腐壞成了木屑。我絲毫沒看到任何留在路上或橫越路面的動物足跡。

根本聞不到獵物的味道。夜眼地悲哀地確認。我今晚得走遠一點才找得到肉吃。

你現在可以去。我說道。

我不放心你獨自走在這條路上。它堅決地告知我。

有什麼會傷害我的?水壺嬸就在我旁邊,我不是獨自一個人走。

她的狀況跟你一樣糟糕。夜眼固執地堅持。但儘管我提了問題,它卻無法對我解釋它話中的含義。

然而在接近傍晚時,我開始有了自己的念頭。我不斷地發現自己的心在栩栩如生的白日夢境中游移,這全神貫注的冥想使得走出夢境彷彿驚醒過來一般,而它們也像其他的夢境泡沫般稍縱即逝,讓我幾乎記不得自己剛才在想什麼。耐辛儼然六大公國的女王般下軍令,博瑞屈一邊幫嬰兒洗澡,一邊哼著歌,兩個我不認識的人將燒焦的石頭一塊塊堆棧起來,像在重建屋子。它們看來像是一些色彩鮮明的荒謬影像,卻如此生動逼真,我也幾乎相信了自己的冥想。起初輕鬆走在這條路上的愉快感覺,漸漸變成一種不由自主的催趕,好像一股水流催促著我脫離我的自我意志。但我無法加快速度,因為水壺嬸一整個下午都保持和我同樣的行進速度。水壺嬸經常打斷我的思緒問我一些瑣碎的問題,吸引我注意聽在頭頂上的鳥叫聲,或問我的背是否還在痛。我雖儘力回答,但片刻之後卻不記得我們說了些什麼。我不怪她對我皺眉頭,因為我的頭腦實在很渾沌,但也找不出方法補救我的心不在焉。我們經過一根墜落在路上的圓木,我感覺這有些不尋常,原本還想告訴水壺嬸,這思緒卻在我能掌握它之前消逝。我是如此心智恍惚,當弄臣叫我的時候我嚇了一跳。我向前看,卻看不到傑帕群。然後,「蜚滋駿騎!」他又吼了一遍,我轉過身,這才發現自己不單超越了他,也超越了整個遠征隊伍。水壺嬸在我身旁轉頭往回走時喃喃自語著。

其他人都停下來準備卸下傑帕背上的東西。「你該不是想在路中央搭帳篷吧?」水壺嬸驚恐地問道。

椋音和弄臣從他們正在攤開的山羊皮圓頂帳篷之處抬起頭。「你害怕匆忙的人潮和貨車嗎?」弄臣挖苦地問道。

「這裡很平坦,昨晚我的床墊下還有樹根或石頭呢!」椋音補充道。

水壺嬸不理會他們,轉而對珂翠肯說:「任何走上這條路的人,都能從兩頭的遠處清楚看到我們。我想我們應該避開路在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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