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招募大會

奴隸制度是恰斯國的傳統,也是大部分經濟的重心。他們宣稱戰俘是境內奴隸的主要來源,然而大多數逃往六大公國的奴隸,卻敘述著自己被海盜擄走的故事。恰斯的官方說法是,這些劫掠行動根本是空穴來風,並且官方否認他們曾忽視來自商業島的海盜活動。這兩種說法在坊間不斷流傳。

奴隸制度在六大公國從未被普遍地接受過。許多修克斯和恰斯國的早期邊界糾紛,並不完全是真正的疆界問題,反而大多和奴隸事件有關。修克斯的家庭拒絕接受傷兵或戰俘必須在餘生充當奴隸的說法。修克斯在打輸任何一場戰爭之後,幾乎都會發動第二波對抗恰斯國的猛烈攻勢,好救出在第一場戰爭中被俘的那些人。修克斯以這種方式握有許多原本恰斯國宣稱擁有的領土。這兩個地區之間的和平狀況向來動蕩不安。恰斯國不斷提出抱怨,表示修克斯的人民不但庇護逃跑的奴隸,還鼓勵其他的奴隸脫逃。而六大公國的每一位統治者也從不否認這個事實。

我現在正全神貫注地尋找惟真,他就在越過群山王國後的某處。為了達成目標,我必須橫穿法洛全境,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酒河沿岸地區的景緻挺令人心曠神怡的,但是離酒河愈遠,鄉間的景緻就愈荒涼。一片片延伸而去的廣袤耕地,多半栽種著亞麻和大麻,但在這之後卻是遼闊而空曠的無人之地。法洛公國境內雖然還稱不上沙漠,但畢竟也是平坦而乾旱的土地,只有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會利用這塊地放牧。每年的「翠綠時節」一過,就連他們也會遺棄此處,轉而聚居於河邊的臨時村落或近水之地。我在逃離商業灘殿堂後的這些天,就對威德國王從前為何不征服法洛,讓它成為六大公國的一員感到納悶。我知道自己必須離開酒河朝西南方的藍湖前進,然後穿越遼闊的藍湖,沿著冷河前往群山邊境。孤伶伶的一個人實在不宜踏上這段旅程。但是,沒有夜眼,我就是孤伶伶的一個人。

境內沒有什麼較有規模的城市,雖然有些尚未完全開發的小鎮零星地分布在泉水區的附近,但它們多半得憑藉往來於小鎮周遭的貿易車隊維持生計。藍湖和酒河的人們之間確實有些零星的貿易活動,來自群山的貨物也從相同的路徑運往六大公國境內。最好的做法是讓我自己加入那些商隊中的某一隊,但最好的方法未必容易達成。

在我初抵商業灘時,我看起來的樣子如同我想像得出的那種最落魄的乞丐一樣,後來卻衣著光鮮地騎上公鹿堡所孕育出來最優秀的馬兒之一離開。當我和箭兒分開之後,我才恍然意識到自己的窘境。我穿著偷來的衣服和自己的皮靴,還帶著自己的皮帶和錢包,以及一把刀和一把劍,加上一隻戒指和大勳章。我的錢包里沒有半毛錢,只剩下生火的用具和一塊磨刀石,還有精心挑選的毒藥。

狼不該獨自狩獵。夜眼曾經如此告訴過我。在夜幕低垂之際,我開始領悟這句話所蘊含的智慧。我那天的餐點由米百合根和一些堅果所組成,一隻松鼠把這些堅果儲存在一處不太隱密的地方,很輕易就被我發現了。那隻松鼠當時正坐在我的頭頂上,責怪我劫掠它的儲糧處。如果可以,其實我更樂意吃掉它,但我只是心裡想想,沒真的去做。相反地,我用一塊石頭搗碎這些堅果,然後打開來吃果仁,同時在心裡回想著這一切,而我對自己的錯覺也跟著一層層地被剝除了。

我原本相信自己是個自給自足且聰明的傢伙,對身懷的刺客技能也引以為傲,在內心深處甚至相信自己雖然無法徹底掌控身上的精技能力,但我的力量卻無疑和蓋倫的精技小組中的任何一個成員不相上下。不過,一旦離開了黠謀國王的慷慨贈予、我的狼兒的狩獵能力、切德的秘密情報和謀策技巧,以及惟真的精技指導,我只看到一位身穿著偷來的衣服的餓漢,身處公鹿堡和群山之間的半途上,然而還沒什麼指望能接近任何一端。

這些想法真是呼應了這荒涼的景緻,但卻無法減緩惟真喋喋不休的精技提議,過來我這裡。他故意把這道命令烙印在我心中嗎?我很懷疑。我想他只是想阻止我殺了帝尊和自己而已。但此刻這股難以克制的衝動卻在那裡,像箭頭般深深刺痛著我。它甚至讓我焦慮,影響我的睡眠,以致我常夢到自己在找惟真的路上。但這並不表示我放棄了殺害帝尊的企圖。我每天都不下十二次地在心中盤算計謀,以及我可能回到商業灘的方式,並且可以從一個出其不意的角度攻襲他。但這些計謀都有個前提,那就是得「等我找到惟真之後」才能進行。對我而言,此刻好像沒有任何事比「去找惟真」更重要的了。

餓了幾天之後,我來到商業灘上游一個名叫岸口的小鎮,此地雖然比不上商業灘的規模,但仍是個繁榮的居住地。這裡出產許多上好的皮革,除了牛皮還有堅韌的野豬皮。鎮上的另一個主要產業似乎是陶藝,精緻的陶器由河濱的白土製成。許多人們以為該由木頭、玻璃或金屬製成的物品,在岸口這兒都成了皮革或陶製品,不光是鞋子、手套、帽子和其他服飾,甚至還有椅墊市場攤位上的屋頂和牆壁。我在商店櫥窗還看到精心上釉的精緻陶盤、陶燭台和陶桶,以上百種樣式和不同顏色雕刻或上漆。

我還發現這兒有個小市集,人們可在此出售任何物品,而且不會面對過多詢問。我用身上的華服和一位工人交換寬鬆長褲和短袖束腰上衣,還有一雙長襪。我原本可以換到更多東西的,但這人卻挑毛病地抱怨我衣服袖口上的幾個棕色污點肯定洗不掉,綁腿也因不合我的腳而被拉得變了形,他不確定洗了之後是否能讓綁腿回覆原有的樣子……我放棄爭執,對這筆交易感到滿意,至少換來的衣服沒被逃離帝尊國王大宅的兇手穿過。

我在街上更遠的一家商店賣掉戒指、大勳章和鏈子,換來銀塊和銅幣各七枚。這些錢還不夠我加入前往群山的商隊,但卻是我詢問過的六個報價中最好的了。當我轉身要離去時,買下這些東西的一個又矮又壯女士羞澀地伸手拉住我的袖子。

「雖然我不該這麼問,大人,不過我看得出來你處在一個危急的情況,」她遲疑地說道,「所以請你別因我的出價而覺得被冒犯。」

「出什麼價?」我問她。我懷疑她想開價買我的劍,但我早已暗下決定不會出售它,反正價格一定不高,不值得因此讓自己失去武裝。

她害羞地指著我的耳朵。「你的自由人耳環。我有位顧客在收集這類稀有珍品,我相信那個是來自布傳氏族的,對嗎?」她挺遲疑地問道,好像我隨時會勃然大怒一樣。

「我不知道,」我老實告訴她,「這是朋友送我的禮物。我不會為了銀塊賣掉它的。」

她會意地笑了笑,忽然間更加自信:「哦,我以為我們說的是金塊呢,我不會用銀塊出價來激怒你的。」

「金塊?」我不敢相信地問,然後伸手摸摸耳朵上的小玩意,「就為了這個?」

「當然,」她輕快地點點頭,以為我想喊價了,「我看得出來它做工超群,這就是布傳家族的名聲,而且它很罕見。布傳家族很少施予奴隸自由,即使這裡離恰斯很遠,但這是眾所周知的事。一名男子或女子一旦擁有布傳的刺青,就……」

她開始跟我提到關於恰斯的奴隸交易、奴隸刺青和自由人耳環的種種,顯然她不是在幫顧客找貨,而是她自己想要博瑞屈的耳環。她的一位祖先曾擺脫奴隸之身獲得自由,她也仍擁有這位祖先從他主人那裡獲賜的宣告他不再是奴隸的耳環。能擁有這種耳環,並且耳環與奴隸臉頰上最後的家族標誌刺青相符,這就是一位曾是奴隸的人在恰斯自由行動的唯一方式,而且這也表示他可以離開那個國家了。如果一名奴隸很愛惹麻煩,也很容易從他臉上的刺青數目看出他到底換過多少主人。所以「地圖臉」就成為在恰斯境內不斷被轉手的奴隸的綽號,而且這種麻煩的奴隸只適合在船上的廚房和礦坑裡幹活。她請求我摘下耳環,然後認真地注視著組成網線的精緻銀線,網住一個肯定是藍寶石的東西。「你看,」她對我解釋,「這位奴隸不但贏得了自由,還從他的主人那兒賺到了值得這耳環的報酬。因為倘若沒有這個耳環,他的自由只不過是一條延長的拴頸皮帶,走到哪兒都會被檢查站攔住,還得有前任主人的書面同意才能接受自由人的工作。前任主人不再負責他的食宿,但奴隸卻從他的老主人那兒得到自由。」

她毫不遲疑地出價三枚金塊,這可比商隊的車隊費用還多。我不但可以加入商隊,還可以買一匹好馬舒適地騎馬上路。但我在她開出更高的價錢來勸阻我之前離開了她的店。我用一枚銅幣買了一條粗製濫造的麵包,坐在碼頭附近啃了起來。我對許多事情感到奇怪。這耳環可能曾是博瑞屈祖母的,因為他說過她曾是奴隸,但已經脫離了那種生活贏得了自由。我納悶這耳環對他來說有何意義,他為什麼把它給了我父親,而我父親留下了它,這又代表什麼?當耐辛將它傳給我的時候,她又都知道這些嗎?

我只是個普通人,也會被她所出價的金塊所誘惑。我回想如果博瑞屈知道我現在的狀況,他會告訴我儘管賣掉耳環,只因我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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