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而復生

恰斯國一直保留著奴隸制度。礦工、風箱工人、大帆船上的划槳手、垃圾車夫、農工和娼妓等苦力大多來自這些奴隸。奇怪的是,奴隸也擔任保姆、孩子們的家庭教師、廚師、文書和工匠等職務。恰斯國所有的輝煌歷史,從傑普宏偉的圖書館到席瓊傳說中的噴泉和浴池,都因奴隸階級的存在才得以誕生。

繽城商人是奴隸人口的主要來源。有一段時間,奴隸大多為擄獲的戰俘,且恰斯國官方至今仍宣稱確實如此。近年來因為戰事減少,擄獲的戰俘已經無法滿足蓄奴者對受過教育的奴隸的需求。而繽城商人提供了相當豐富的其他的奴隸來源,因此商業島猖獗的海盜便常和這事扯在一起。但恰斯國的那些蓄奴者對於奴隸的來源向來不怎麼好奇,只要奴隸們健康即可。

奴隸制度是個從未在六大公國紮根的習俗,獲判有罪的犯人可能會被要求去服侍他所傷害的人,但一般都會設定時限。而且他被視為一名贖罪之人,所以並不會因為有罪而遭受差於普通人的對待。如果犯人的罪行過重,無法用勞動力來償還,就得以死作為懲罰。六大公國中從來沒有人成為奴隸,我們的法律也不贊成任何一個家庭把奴隸帶進王國里,然後仍讓他們維持奴隸的身分。因此,許多以不同途徑從他們的主人那兒獲得自由的恰斯國奴隸,就常把六大公國當做他們新的故鄉。

這些奴隸將家鄉的奇風異俗和民間傳說帶來此地,而我保留了其中一個關於一位名叫薇西的女孩的傳說,或者我們可以稱之為與原智者有關的故事。她希望離開父母的家,跟隨她心愛的人,並成為他的妻子,但她的雙親瞧不起這名男子,不准她這麼做。於是孝順的她留了下來。但她是一位內心熾熱的女孩,無法遠離真愛獨活,最後她躺在床上悲傷而死。她的父母帶著極度的悲痛與自責將她埋葬。他們不准她追隨心中的意願,卻不知道她和一隻母熊有原智牽繫。當女孩死了之後,這隻母熊就接收並保存了她的靈魂,所以她的靈魂並沒有離開這世界。在女孩入土之後第三個夜晚,母熊將她的屍體從墳墓里挖了出來,將她的靈魂歸還至她的軀體中。這名女孩死而復生,讓她成為一個全新的人,不再對父母有任何責任與義務。於是她離開破碎的棺木遠走他鄉,去尋找她的真愛。然而,這個故事有個悲傷的結局,因為女孩和母熊相處了一段時間,已經不再完全是人類了,而她的真愛也不願接受她。

博瑞屈就是以這一小段故事為依據,嘗試假借毒死我,好把我從帝尊的地牢中解救出來。

這個狹小的房間實在太熱了,喘氣已經無法讓我涼快下來。我從桌旁起身走到角落的水桶邊,打開蓋子喝下大量的水。獸群之心抬頭看著我,幾乎要咆哮出來:「用杯子喝水,蜚滋。」

水從我的下巴流下來,我抬起頭眼神堅定地注視著他。

「把你的臉擦乾淨。」獸群之心別過頭去,將視線從我身上移回自己的雙手。他把油抹在手上,然後揉進皮帶里,我聞到那股氣味,舔了舔嘴唇。

「我餓了。」我告訴他。

「坐下來完成你的工作,然後我們就吃東西。」

我試著回想他要我做的是什麼,當他把手移到桌上時,我想起來了。在我這端的桌上還有許多皮帶,於是我走回去坐在那硬邦邦的椅子上。

「我現在餓了。」我解釋給他聽,他卻再度咆哮似的看著我,只差沒露出牙齒。獸群之心僅用他的雙眼就能咆哮了。我嘆了口氣。他用的油味道很香,我咽了咽口水,低頭看著眼前桌上的皮帶和金屬片好一會兒。過了一會兒,獸群之心放下皮帶,用一塊布擦手,然後走過來站在我身邊,我得轉頭才能看到他。「這裡,」他一邊說,一邊摸著我眼前的皮帶,「你正在修補這裡。」他站在我面前直到我再次拿起它。我低頭嗅著它,他就打我的肩膀:「別那樣!」

我的嘴唇抽動著,但我沒有咆哮出來,因為對他咆哮會讓他非常生氣。我把皮帶握在手中好一會兒。接著,我的雙手似乎比我的心還迅速地恢複了記憶,我就這麼看著自己的手指弄著皮帶,做完之後就在他面前將皮帶舉起來,緊緊拉著兩端,讓他瞧瞧就算馬兒把頭向後甩,皮帶也能穩穩地支撐著。「但是沒有馬,」我回憶著大聲說道,「所有的馬兒都不見了。」

兄弟?

我來了。我從椅子上起身走到門口。

「回來坐下。」獸群之心說道。

夜眼在等我,我告訴他,然後才想起他聽不見我用這種方式說的話。我想如果他願意試試看就聽得到,但是他不會去試;我也知道如果我再用那樣的方式對他說話,他就會推開我。他也不允許我經常用那樣的方式和夜眼交談,如果夜眼對我說得太多,他甚至也會推開它。這真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夜眼在等我。」我開口告訴他。

「我知道。」

「現在是狩獵的好時機。」

「你待在屋裡會更好,我已經替你準備了食物。」

「夜眼和我可以找到新鮮的肉。」我說出心中的想法。一隻皮開肉綻的兔子,在冬夜裡依舊溫熱,那就是我想要的。

「夜眼今天晚上得自個兒打獵。」獸群之心告訴我,然後走到窗前將百葉窗稍微打開一些,冷空氣從窗縫灌進房裡。我聞到了夜眼,還有更遠處的雪貓的氣味。夜眼嗚咽著。「走開!」獸群之心告訴它,「走吧,快,打獵去,餵飽你自己,我這裡可沒有足夠的糧食可以喂你。」

光線從窗戶透出去映照在地上,它從光亮處走開,但並沒有走太遠。它在那裡等我,但我知道它不會等很久,因為它現在像我一樣餓著肚子。

獸群之心走到讓房間里熱得要命的爐火前,將一旁鍋子上的鍋蓋打開,只見鍋里瞬間湧出蒸氣,香味四溢,是穀粒和菜根的味道,還有一絲肉味,它們幾乎快被煮幹了。但是我實在太餓了,就一直嗅著。我開始嗚咽起來,獸群之心卻再度用眼神對我咆哮,我只好回到那張硬邦邦的椅子上繼續坐著等。

他又花了好長一段時間。他拿起桌上所有的皮帶,把它們掛在一個鉤子上,然後移開桌上那一罐油,將熱騰騰的鍋子端到桌上。他拿出兩個碗和兩個杯子,把水倒進杯子里,又擺了一把刀和兩支湯匙。接著再從碗櫃里拿出麵包和一小罐果醬,然後把燉肉舀到我面前的碗里,但我知道自己現在還不能碰它。他切了一片麵包給我,可是我仍然得坐著,不能吃任何東西。我可以拿著麵包,但得等到他帶著他的盤子、燉肉和麵包坐下來之後,我才能吃它。

「拿起你的湯匙。」他提醒我,然後緩慢地坐在我旁邊的椅子上。我拿起湯匙和麵包,就這麼等待、等待再等待。我一直看著他,卻止不住地開始動嘴,這可激怒了他。我又閉上嘴巴,最後他終於說了:「開動吧!」

但這種等待還沒完呢!我只准咬一口,然後必須細嚼慢咽之後才能繼續吃下一口,否則他就會賞我一巴掌。我只能一次吃一湯匙的燉肉,然後拿起杯子喝口水,他對我微微一笑:「很好,蜚滋,好小子。」

我回他一個微笑,然後突然大咬了一口的麵包,他對我皺起眉頭。我試著慢慢嚼,但我現在真的很餓,而且食物就在眼前,真不明白他為什麼不現在就讓我吃個飽。吃東西還真是件耗時間的事。他故意把燉肉煮得非常燙,所以如果我吃得太大口就會燙到嘴。我思索了一會兒,然後開口:「你故意把食物煮得很燙,所以如果我吃太快就會被燙到。」

他緩緩地露出微笑,對我點點頭。

但我還是吃得比他快,然後不得不坐在椅子上等他也用完餐。

「嗯,蜚滋,」他終於開口,「今天還真是個不錯的日子。喂,小子?」

我注視他。

「回我些話。」他告訴我。

「什麼?」我問他。

「說什麼都好。」

「什麼都好。」

他對我皺眉頭,而我只想對他咆哮,因為我都照著他的吩咐去做了,他還有什麼好不滿意的。不一會兒,他起身拿起一個瓶子,在他的杯子里倒了些東西,然後把瓶子拿給我:「你要喝一點兒嗎?」

我向後退,這味道太刺鼻了。

「回答我。」他提醒我。

「不。不,這是不幹凈的水。」

「不,這是劣等白蘭地,黑莓白蘭地,非常廉價。我曾經很討厭喝這東西,但你以前卻很喜歡。」

我用鼻息噴出這股氣味:「我們從來沒有喜歡過它。」

他把酒瓶和杯子放回桌上,起身走到窗前,又打開窗戶:「我說,去狩獵!」我感覺夜眼跳起來跑走了,它跟我一樣害怕獸群之心。我曾經攻擊過獸群之心。那時病了很久的我好不容易好轉了些,希望能外出打獵,但他卻不讓我去。他擋在門口,於是我撲到他身上,他便給了我一拳。他的身材雖然沒有我高大,卻比我還凶,也比我更聰明。他知道許多制服人的方式,而且大部分的方式都很傷人。他把我背朝下地壓在地板上,好一段時間裡我都只能露出光溜溜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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