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書念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問:「你想早點錄歌嗎?」

本來說那話的時候,謝如鶴就有點不自在,此時也愣了。看著書念清澈的眼,他沉默幾秒,垂下眼,也不知道找別的什麼理由:「……嗯。」

書念直接同意:「大概幾點?」

謝如鶴問:「你明早有空嗎?」

「有啊。」書念誠實道,「早上一般都不用去錄音棚。」

「那你一般幾點能醒。」

「不一定呀,一般是中午醒……」說到這,書念停了下來,納悶道,「你不用問我這個呀,你想幾點開始錄,我能準時過來的。」

彷彿沒聽到她後面說的那句話,謝如鶴低著眼思索片刻,隨後又當什麼話都沒有說那樣:「那還是下午一點吧。」

「……」

等書念走後,謝如鶴原路返回,重新回了家。

恰是飯點,家政阿姨和方文承都在,晚飯還沒做好。方文承正坐在沙發上,聽到門的動靜,他立刻站起身,扯出個笑臉:「少爺,你回來了?」

謝如鶴掀起眼瞼掃了他一眼,神情淡淡,沒作聲。

儘管季興懷說了,如果謝如鶴生氣可以把責任推到他的身上。但不到最後關頭,方文承還是不敢做這種事情。

他深吸了口氣,把組織了一下午的話一口氣說了出來,說的官方生硬。

「對不起少爺,是這樣的。因為實在找不到合適的歌手,而我眼看著華景要求的期限越來越近,心中真的是非常的著急。在這樣焦慮的狀況下,我突然靈機一動,想到您曾誇過書念小姐唱的挺好,便出了此下策。」

方文承的語氣帶著討好:「還希望少爺您多多包涵。」

謝如鶴看向他,平靜地重複了兩個字:「下策?」

方文承不知道自己是哪裡又觸到了他的神經,頭皮發麻,瞬間改了口。

「對策!對、對策!」

但謝如鶴倒也沒有如他想像中那樣發火,只是漫不經心地挪動著輪椅,到茶几的旁邊倒了杯水:「以後提前跟我說。」

方文承連忙道:「一定。」

謝如鶴拿起水杯,突然想起了什麼。他的動作一頓,像是重複般地喃喃低語:「你做錯了事情。」

方文承剛鬆了口氣,又因這話處於全身戒備狀態:「對,我、我犯了錯。」

下一刻,謝如鶴抬起頭,神情若有所思:「那你反省一下。」

方文承茫然:「啊?」

謝如鶴看著他,眸色暗沉,安安靜靜的。

方文承反應過來,擺出一副懺悔的模樣:「好的,我這就回去反省。」

謝如鶴說:「就在這。」

「……」方文承越來越搞不懂這位大佬在想什麼了,勉強道,「在這嗎?」

「嗯。」謝如鶴面無表情地說,「讓我看看你是怎麼反省的。」

「……」

其實書念去黃麗芝那,也沒有什麼事情要做。主要是覺得時間還早,她一個人在家裡也不知道該做什麼,乾脆去錄音棚呆著。

書念沒進棚里,在外邊看著他們在裡邊錄音。她沒留到太晚,想著回家練練歌,差不多十點的時候便出了錄音棚。

書念回到家,洗漱完後進了房間。她散著半濕的頭髮,坐到書桌前,開電腦,在桌面打開了個音樂軟體,隨後調整了一下麥克風的位置。

把謝如鶴給她發的那個音頻傳到電腦上。

書念打算邊唱邊錄,然後自己再來對比一下區別。不然她自己一個人這樣唱,她也沒法分辨出自己的問題在哪裡。

她先放了一遍完整版。

安靜的房間里響起了輕快悠長的音樂。

不一會兒,書念聽到今天反反覆復練的那句歌詞,莫名失了神,想起了今天謝如鶴說的話。

他坐在輪椅上,劉海向下垂,細細密密的睫毛遮蓋了眼中的情緒。隨後,很自然地對她說:「我唱一遍,你跟著唱一遍。」

……

對於再次重逢之後,謝如鶴對書念那樣明目張胆的跟蹤,以及被她戳破時,直接裝聾作啞的模樣,書念其實覺得這種感覺很熟悉。

因為在從前,這樣的事情,在兩人之間發生了很多次。

那時候幾乎是一天不落。

從家裡到學校,再從學校到家裡。

謝如鶴每天都跟著她,並且是毫不掩飾地跟著,被她發現了也不會躲閃,就安靜地站在原地。

一開始書念還以為是巧合,也沒多想。但次數多了,她就察覺到了不對勁,皺著眉問他:「你老跟著我幹什麼?」

謝如鶴倒也沒保持沉默,神態冷漠又理所當然:「沒有。」

「什麼?」

「沒跟著你。」

書念容易相信別人的話,一下子就被謝如鶴的話帶著跑,只覺得是自己又誤會了他,結結巴巴地跟他道了歉。

這場安安靜靜的「巧合同路」,又接連著持續了幾天。

書念沉不住氣了,手裡捏著書包帶,往後看,心情異常古怪,莫名其妙道:「你真的不是在跟著我嗎?」

謝如鶴完全沒有被抓到的慌亂感,淡淡道:「我也走這條路。」

這次書念忍不了了,綳著張臉,不高興地戳穿他:「你家明明不住這邊,你為什麼走這條路。」

謝如鶴沒再說話,像是覺得她的問題很傻,懶得搭理。

之後書念再繼續問,他就當作沒聽見。

書念覺得謝如鶴就是在撒謊。他家不住這邊,而且他又沒有事情要過來做,為什麼總走這條路。而且就剛好走到她家門前的那條小道,他就轉身走了。

她很不理解,也有種死活甩不掉這條小尾巴的憋屈感。

還是一條不愛說話的小尾巴。

兩人像是較上了勁,僵持不下。

書念不再主動找他說話,把身後的謝如鶴當成空氣。而他向來沉默寡言,書念不說話,他也不會主動開口。

就這樣,他們相安無事地相處了一個星期,相安無事地保持著三米的距離。

直到有一天。

書念在放學回家的路上,被一個不認識的叔叔叫住,讓她過去幫個忙。她的表情猶疑,站在原地沒動彈,小聲問:「幫什麼?」

書念隱隱覺得有些怪異。

此時是四月初,天氣還很冷,冷空氣直逼骨子裡。周圍的樹木都掉光了葉子,光禿禿的,蕭條又黯淡。

眼前滿臉鬍子,邋裡邋遢的男人,裹著件及膝的大風衣。似是極冷,雙手扯著衣服的拉鏈處,把自己裹得很緊,小腿卻光裸著,趿拉著一雙髒兮兮的板鞋。

笑容不懷好意又陰暗。

書念下意識退後了一步。

下一刻,男人突然有了動作,把風衣掀開,露出光裸著的下半身。眼神發著光,變態又令人作嘔:「幫叔叔看看大不大啊!」

她腦袋空白,在那一瞬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反應。連尖叫聲都來不及發出,喉嚨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樣,恐懼感發酵而出。

書念的雙腿發軟,又往後退了兩步,想要逃跑。

書念還沒有動作。

眼前的場面突然被一層布料遮擋,是被人扔過來的一件衣服,鋪天蓋地襲來的是淡淡的肥皂味,還帶了點熱度,有些溫暖。

書念捏緊衣服,完全反應不過來,眼睛下意識閉上又睜開。順著衣服的縫隙,能看到從旁邊快步走過的,謝如鶴的運動鞋。

她屏著氣,把頭上的衣服扯了下來。

恰在這個時候,眼前的男人發出哀嚎的慘叫。他的身材瘦小,骨頭突出明顯,一節一節的,像是排骨一樣。比謝如鶴還要矮半個頭。

謝如鶴神情陰沉,帶著戾氣,用力地扯著男人身上的風衣,一聲也不吭。

男人不知道他想做什麼,奮力掙扎著,卻抵不過他的力氣。在抵抗的過程中,骨骼響動,蹭到旁邊的牆壁,冒出血絲。

像是極其生氣,謝如鶴抬腳,使足力氣踹了他一下。

把風衣扯下之後,男人的身上就只穿著一件貼身的短袖,下半身光裸著。身子極弱,直接倒在了地上,被他嚇得直往後挪。

謝如鶴蹲下身,眼神冒著寒,碎冰像利刃。隨後,他垂下眼,漂亮的臉蛋在此刻顯得格外可怖,輕輕地說了一句:「要看什麼?」

「……」

「我幫你看看?」

男人流著涕淚,搖頭,又冷又怕,全身發著顫:「沒、沒有……沒、沒,我走了……別打了……別打了……」

謝如鶴站了起來,沒再理他,轉頭往書念的方向走。

書念看了他打人的全過程,表情愣愣,恐懼感卻莫名消散。看著謝如鶴朝她走來,她也不知道說什麼,捏著手中的衣服。

謝如鶴主動扯住她的書包,往另一個方向走。

像是剛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謝如鶴又恢複了平時的模樣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